第五十四章 道士
不多時,靈前敲鑼打鼓,元靈寺的僧眾備好了香燭、紙馬等物事,鋪結(jié)壇場,掛佛像,吹吹打打念起度厄經(jīng)文。
自有法壇僧舉十殿閻王像分別侍立左右,打動鐃鈸叮當(dāng),先念了一卷經(jīng),語調(diào)晦澀高深,像是有一人、又像是無數(shù)眾生齊聲呢喃,靈堂主客肅然,沉痛哀悼。
江文泰看得起勁,身子骨一動,站起身來就走到堂屋里去,回頭招呼李仲恪道:“鹿仁,看,做法事了!”
“……”李仲恪無語,擺擺手,道:“自個兒看你自個兒的吧,我不喜這些。”
“行。”
轉(zhuǎn)眼間,屋中大部分人簇?fù)碇畞砦还忸^僧人,手持法器、旗幟、樂器、黃紙,均沉默豎立在靈堂之前,聆聽佛號。
李仲恪目光流轉(zhuǎn),卻見幽暗陰森的停靈處中,周老二名義上的寡妻面無波瀾,依舊緩慢地撕扯著紙錢,投入火盆之中。
外界一切喧囂,仿似與她無關(guān)。
偌大一場葬禮,她這未亡人獨居世外,候著眼前這大大小小的兩三個火盆,身子骨柔軟而瘦弱,惹人憐愛。
外面,周老太爺眼含熱淚,念著悼詞。
來往賓客盡皆肅然,他們頭戴烏紗,圓領(lǐng)衣衫,粉底皂靴,似模似樣。
外圍則是一些仆從、幫閑等人,臉色悠閑,帶著幾分好奇,觀量著大戶人家的葬禮與自家鄉(xiāng)下的不同之處,計算著開席時間。有機靈的,手背在后面,已是捏好了碗筷,就等放席。
李仲恪將身體朝陰暗角落處移了移,免得有人看見他。雖說直到此刻,他始終抱著一副看戲與觀摩的心態(tài)在觀賞眼前這一出古人聚會,不過說到底,這畢竟是葬禮。
回頭周老爺子慷慨激昂,催人涕下的悼詞念完,看見他盤腿坐在一旁無悲無喜,恐怕會氣得當(dāng)場發(fā)病。
為了不礙著這些人的行為,所以李仲恪盡量躲在眾人視線之外。
陰暗的停靈處,唯有火盆偶爾發(fā)出比比剝剝的聲音,李仲恪與燒紙的女人似乎被世界所隔絕出來,外面的一切與他們無關(guān)。
靈前,鑼鼓鳴響夾著咒文的噪音不要錢似的灌入李仲恪的耳膜里,他沒耐煩的撩起右手食指,使勁撓了撓。
聽到身后有響動,面容姣好的女人扭頭看了一眼,見到了是公公請來守靈的幫閑,心下了然。接著勉強朝李仲恪擠出一個和善的笑容,算是打過招呼。
李仲恪的心臟咕咚咕咚猛地震動了幾下,口齒微張,臉色卻是陡然一變!
能夠讓他如此作色的不是女人的一顰一笑,他并非真的只是此方世界窮秀才出生,前世閱歷豐富,不會因為被漂亮女人看了一眼而躁動不安。
而是,另有緣故!
“小…心!”
他嘴唇發(fā)抖地低吼了一句,卻見面前柔弱無骨的女人露出幾分疑惑不解,渾然沒有意識到危險降臨!
“該死!”
李仲恪怒罵了一句,身子縱起,凌空朝著女人所在的棺槨處橫移過去,伸手一撈就將身材高挑纖細(xì)的女人抱在懷里,胸前感受到幾分柔軟。
不過此刻,他的心思可不在這上面。
眼前一張生滿了蛆蟲與腐肉的臉帶著幾分陰森的張開了口,朝著他發(fā)出無聲的怒吼!
‘周老二,詐尸了!’
“吼!”
尸骨腐爛得像是死亡了數(shù)個月的死尸直挺挺的從棺木中半立起身,手臂宛若灌了鐵塊般在空中橫掃而過,發(fā)出呼呼的風(fēng)聲!
李仲恪瞳孔一縮,知道若是被這一下攔腰打中的話,不會比被卡車正面撞上好太多。
‘拼了!’
他心隨意轉(zhuǎn),目光揪準(zhǔn)了厚實沉甸的棺槨,右腳伸出用力一拐,腳腕發(fā)出清脆的響動,差點沒骨折!
不過這一發(fā)力,卻是令他的身軀與帶著腥臭的尸手之間偏移了幾公分,幾乎是擦著他懷中抱著的美婦腰肢過去的。
就這么一轉(zhuǎn)身,一頭霧水的女人也看見了半坐起來的周老二,頓時嚇得瞳孔瞪大,臉色駭然,櫻嘴微張,幾乎是壓抑著的驚恐尖叫從喉嚨里擠出:“阿……”
李仲恪懷抱美婦,身子在空中打著轉(zhuǎn),幾圈之后陡然停下落在棺槨前方,四周掛著的布匹被他所攪動,一時間沸沸揚揚打起旋來。
躲過一劫后,李仲恪口鼻微張,便欲叫人,冷不丁一只帶著幾縷香氣的芊芊玉掌按在他的唇上。
李仲恪低頭,只見剛被他救下的美婦泫然若泣,眼帶焦急,低聲道:“別出聲……”
“嗯?”他臉色愕然,眼下周老二詐尸一事如此緊急,她怎么還有心思叫住他。
“夫君…夫君他沒事?!迸酥噶酥腹啄荆疽饫钪巽∽屑?xì)觀察。
李仲恪隨之視線移轉(zhuǎn),口中輕咦一聲。
‘怪了,我明明看到剛才周老二的尸體坐立了起來,還一副想要擇人而噬的恐怖模樣,怎么這一轉(zhuǎn)眼的功夫,像是什么也沒發(fā)生過一樣?’
棺槨之中,腐爛得已經(jīng)看不出人樣的尸體安靜的躺在描金繡紅的壽被之中,渾然一體。
這周府守靈一事,大有蹊蹺。
事到如今,李仲恪那里還不知道,自己又?jǐn)偵鲜铝恕?p> 這穿越過后的身體似乎自帶吸引詭異的體質(zhì),逛個街能遇到血尸煞,替人辦事能看見尸體起身。
“先,先放開我?!迸思?xì)弱蚊蠅般的呢喃傳入李仲恪的耳膜,他這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還緊緊抱著別人的腰肢,連忙放開手,掌心還殘留幾分余香。
“這是怎么一回事?”李仲恪臉色肅然,口氣冰冷,看著眼前的女人說道,氣勢壓迫逼人。
“這……哎,老太爺即沒有告訴你,我實在不敢多嘴…”女人眼眶泛紅,先是瞧了瞧靈堂之中熱鬧的景象,氣氛祥和,絲毫沒有被他們剛才打斗所驚動。
或許是僧人念經(jīng)敲鑼的聲音實在是太大了,所以無人知道停靈處里面,剛才竟然發(fā)生了如此險象環(huán)生而略帶香艷的一幕。
見沒人看見自己剛才被李仲恪抱在懷中,女人的擔(dān)憂去了幾分,軟糯的嗓音說道:“……唉,既然你機緣巧合之下,見到了夫君魂魄不穩(wěn)的場面,我也就不瞞你了。
夫君他,死因不明,所以日日都會如此折騰,已鬧了一段時間了。
你別擔(dān)心,老太爺請人來看過了,只要安穩(wěn)渡過停靈,便無事了。
就算有事,也是我們周家自己的事情,與你無關(guān),也不會糾纏到你的身上,你且安心。
方才發(fā)生的一切,你守口如瓶,當(dāng)做沒有見到。
事后,我會再補助你一份差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