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唐婆婆

　　韓平安對上梁松昌一雙焦急的眼，有些不明所以，“她不姓馮。”

　　“不姓馮？”梁松昌似乎不信，回頭又看了一眼李小浮胸前掛著的那只白玉指環(huán)，喃喃自語道：“不姓馮怎么會有這個(gè)？”

　　梁松昌與唐婆婆相視一眼，皆是按捺不住心頭的驚訝與困惑。

　　可惜李小浮完全沒有要轉(zhuǎn)醒的跡象。

　　梁松昌心里著急，馮乘失蹤了七年，他堂哥馮子淵找遍大易也沒有尋到馮乘半分蹤跡。

　　這女子身上帶著馮乘的信物，究竟是何身份？

　　同樣疑惑的還有唐婆婆。

　　這個(gè)姑娘怎么會有布卝的掌門信物？

　　當(dāng)年馮乘和她姐姐鬼婆一去不回，韓冀雖然對外說他們看完風(fēng)水已經(jīng)各自回去，韓家也并不知曉這些玄學(xué)人士的去向。

　　可所有去了將軍冢的人都失了蹤，剩下的這些人要么年紀(jì)弱小不敢上門討說法，要么本事不夠，無力跟韓家對抗。

　　大易玄學(xué)五大門派一夜之間群龍無首，門派之間相互傾軋，派系內(nèi)部勾心斗角，幸存下來的人分流四方，皆已不成氣候。

　　幸虧千松甸名聲不好，門內(nèi)習(xí)得都是通鬼之術(shù)，躲在西六州的螻蛄山上，與其他四派并無交集，無分崩離析之憂。

　　但唐婆婆是鬼婆的孿生妹妹，她在姐姐頭七之日見到了她的魂魄，苦于不近她的尸身，無法通靈，占不出她因何而死。

　　于是她決定出山，向離她最近的布卝派討個(gè)占算的法子，豈料她到銀城之時(shí)，安兒山下的九如觀早就分了家。

　　布卝的掌門馮南臣死后，門下弟子拆做三派各自謀生，只剩十三歲的馮子淵一人守在九如觀餓得半死。

　　她只好將馮子淵帶回螻蛄山另做打算。

　　兩年后梁銘帶兵攻打高京人，曾在螻蛄山駐扎過一段時(shí)日。

　　馮子淵彼時(shí)十五歲，樣貌與梁銘十五年前站死的表弟如出一轍。梁銘問了他的身世，這才知道，馮子淵就是當(dāng)年戰(zhàn)亂時(shí)被表弟媳藏在道觀，后被馮乘撿了去的遺腹子。

　　于是梁銘打完仗便將馮子淵帶回去母子團(tuán)聚，唐婆婆與馮子淵情同祖孫，一年當(dāng)中有半年在晉城住著。

　　平日就在金圣醫(yī)館與馮子淵、金大夫一起，研究些占算巫醫(yī)之事。

　　唐婆婆看了李小浮胸前的傷口和脖子上掛的那只白玉吊墜，問：

　　“傷她的尸主，可是做了自殘肢體以命祭獻(xiàn)之事？”

　　韓平安馬上想到了姜深，連忙應(yīng)聲道：“是。”

　　“那他祭獻(xiàn)之事成了嗎？”

　　韓平安唇角翕動，回想起那日逆水陣中的情景，搖了搖，“應(yīng)該...沒有?！?p>　　“撐不過兩個(gè)月，”唐婆婆似是宣判死刑一般，“若是厲鬼心愿已了，反倒能救上一救?！?p>　　梁松昌有些不甘心，好不容易幫子淵找了個(gè)跟馮乘有關(guān)的人，沒想到還未問出個(gè)一二三來，人就要掛了。

　　馮乘對馮子淵來說，是師兄更像父親，馮乘一手養(yǎng)大了他，馮子淵若是見到這只白玉指環(huán)一定高興地睡不著！

　　梁松昌急忙向韓平安問道：“死的這人愿望是什么呀？趕緊替他了了?。　?p>　　韓平安沉聲道：“那人想要用五絕陣殺我，她替我擋了那一刀。他的愿望應(yīng)該就是希望我死。”

　　唐婆瞇著眼打量了韓平安一番，這人骨貴面富，絕非凡夫俗子，“五絕陣？一命償一命這種事，一刀殺了你就完了。并不值得費(fèi)盡周折拿自己去當(dāng)祭品。五絕陣是絕盡一族氣數(shù)用的，那人只是想要你家絕戶而已。”

　　梁松昌心一緊，恨不得伸手捂住唐婆婆的嘴，急忙拽唐婆婆的袖子，小聲附在她耳邊，“婆婆別說了！他可是韓冀的親兒子?！?p>　　唐婆婆眸子動了一下。

　　梁松昌清了清嗓子，重新道：“難道只有這一種辦法了？”

　　韓平安忽然目光如炬，“只要能救她，我甘愿赴死?！?p>　　唐婆婆看著眼前為情奮不顧身的少年有些好笑，哂道：“別動不動的就拿死說事，人只要活著就總有一線生機(jī)，死了可就真的一了百了?！?p>　　韓平安垂眸噤聲，梁松昌感慨小王爺是個(gè)情種的同時(shí)又暗自著急，這姑娘要是等不到子淵回來可怎么辦？

　　屋里頓時(shí)安靜下來，眾人皆各懷心事站在原地一言不發(fā)，宋仲嵐打了個(gè)酒嗝又翻身睡了過去。

　　唐婆婆忽然俯下身伸出手指點(diǎn)了李小浮的額頭，“這姑娘先天陰氣如此之重，若能與我回千松甸修習(xí)鬼語，或許...”唐婆婆話說一半停了下來，她皺著眉心思量了半天，反問韓平安道：“她方才為何暈倒？”

　　韓平安伸出手，將那顆琥珀墜子遞到他面前，“本來好好的，摸到這個(gè)就忽然吐了血，沒過多久就暈倒了?！?p>　　梁松昌從他掌中拿過這粒琥珀一樣的小墜子，只覺指尖一股寒意劃過，雖不冷冽，卻讓人無端生出一絲恐懼。

　　“這東西有幾分邪性啊，是何物？”

　　唐婆婆拿起這枚吊墜，舉到燈下細(xì)細(xì)端詳，只見她琥珀色的眸子忽然亮起，陰惻惻地笑了一聲，“竟然是肥遺?！?p>　　“肥遺?。俊绷核刹滩蛔⑺謴奶破牌攀种心眠^來，“這就是肥遺？”

　　他將這粒小墜子仔細(xì)看了一遍，除了長得像個(gè)兇獸的獠牙，并無什么特殊。

　　“子淵說這玩意是天下邪物之首，我還以為是獅子大小的銅像呢，原來就長這個(gè)樣子?！?p>　　也沒什么大不了嘛。

　　金大夫方才去取了些傷藥，正掀了門簾從里間進(jìn)來，聽見“肥遺”兩個(gè)字也忍不住道：“你八字純陽當(dāng)然不覺如何，若是陰氣濃重的人沾了這東西，命都不保。這位姑娘想必是因?yàn)榕隽怂雌鹆梭w內(nèi)殘存的尸毒，陽氣阻滯，陰氣逆行，方才暈厥過去?！?p>　　梁松昌一聽趕忙把它放回韓平安手里。

　　“那要如何治？”韓平安只關(guān)心李小浮，剩下的他都不在乎。

　　“我先按常用的法子治，但她身上的尸毒是煉化過的，普通的藥去不了根，最好是尋個(gè)明白人瞧瞧?！?p>　　“明白人？”韓平安一臉茫然，他的世界只有王府那么大，“去何處尋‘明白人’？”

　　唐婆婆盯著李小浮頸間那枚白玉指環(huán)思忖片刻，拄著拐杖坐回椅子上，淡淡道：“那就喊子淵回來吧?！?p>　　說罷，她取下拐杖上的嬰骨骷髏，不知念了個(gè)什么咒，只見那小嬰竟伸出一雙白骨手舞了起來。

　　嬰骨骷髏瞬間通體泛起瑩瑩綠光，空洞的眼骨中亮起了一豎幽白的火焰。隨后，似是有隱隱約約的嬰兒啼哭聲響起，不停地在四周回蕩，聽得人渾身汗毛倒豎，腳底發(fā)寒。

　　梁松昌咽了口唾沫連忙向后退了半步，他最怕唐婆婆用這種鬼語傳音術(shù)，陰森森的活見了鬼。

　　唐婆婆緩緩閉了眼，嬰兒哭聲也逐漸弱了下去，嬰骨骷髏身上的綠光也瞬間熄滅，變回了一串傀儡骨頭的模樣，重新被唐婆婆掛回拐杖。

　　“他已經(jīng)知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