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處心積慮
北邊的冷風跨過高山大河，吹散了南邊的白云，淅淅瀝瀝的秋雨直下了一夜。院子里桂花樹上殘存的花瓣，被雨打得七零八落，有些遇見秋天就開始掉落的樹葉，弄得院子里有些凌亂。
章書秋和周婷聊天聊到后半夜，正睡得香甜，卻被龍珊珊一陣風樣的大呼小叫著進門的姿勢給弄醒了。
“你這個騙子，騙得我睡著了，你卻跑到這兒來睡了?！饼埳荷喊汛昂熞焕?，外頭的亮光讓床上迷迷糊糊的兩個人瞬間清醒了。
周婷砸吧砸吧嘴，笑得極其妖艷道：“我怎么感覺你這是在上演捉奸在床的戲碼呢？來，寶貝，咱們不理她，接著睡?！?p> 周婷把頭挨著章書秋，章書秋被她這話一下子逗笑了，后頭進來的于川和屈瑩瑩也跟著笑出了聲。
龍珊珊拿著窗前貴妃靠上的抱枕就往周婷砸去：“死女人，想獨占我的小秋，沒門兒?！?p> “哈，你看這活寶真吃醋了?！?p> “你說她都快四十的人了，老這樣，她老公受得了?。俊?p> 章書秋和周婷不理會龍珊珊，一本正經(jīng)一問一答地逗弄她，于川梳著頭，屈瑩瑩一支唇膏捏在手上，上嘴唇是紅的，下嘴唇還沒涂，直笑得打哈哈。
“快起來吧，不然等會兒這母老虎發(fā)了威，就不好辦了?！?p> “哎，擾人清夢啊……”
龍珊珊看著這兩個人一唱一和，門口那兩個人一半妝容一半殘的場景，實在演不下去，也跟著笑了起來。
“小川，我想喝杯咖啡。”章書秋對著門口看完戲，準備繼續(xù)出去梳頭的于川撒嬌道。
“是，大小姐，奴婢知道了，眾位太太有需要的嗎？”于川捏著嗓子調(diào)皮道。
“大清早喝什么咖啡，我要喝豆?jié){，女人需要蛋白質(zhì)?！敝苕蒙熘鴳醒?。
“豆?jié){打好了，丫頭們，還不快下去吃早飯?！闭潞愕穆曇魪臉翘萆蟼鬟M來。
章書秋撇撇嘴答道：“來了來了，換了衣服就下來?！?p> “你這丫頭一貫起得早，今天家里這么多人，你怎么倒賴上床了？”章恒走到章書秋門口，看到她還沒有洗臉刷牙，疑惑道。
“阿姨，是我拖著她說了半宿話，起晚了。”周婷笑著答道。
“是睡晚了啊，我還擔心是不是病了，那行，趕緊的?！闭潞阏f完，又轉(zhuǎn)身下了樓。
樓下廚房里，寧燁找了二嬸，要了蔥姜和紅糖，找了個奶鍋，熬了鍋蔥姜紅糖水。二嬸問道：“這是變天感冒了？”
寧燁笑著點點頭：“昨天吹了點風，早晨嗓子有點發(fā)干?！?p> 二嬸瞅了瞅，發(fā)現(xiàn)寧燁就穿了件線衫，砸吧嘴道：“你們這些年輕人啊，就喜歡穿一點點，穿暖和點，帶了衣服沒有？我瞧著小耘的衣服你穿著應(yīng)該合適。”
“沒事，二嬸，我不冷?！睂師钚Φ脺睾?。
“那行，你趕緊喝吧，別等它涼了。”二嬸點頭道。
“不急，再燜會兒?！睂師钭焐虾投鸫钪?，眼睛卻透過廚房的窗戶望向院子里，眼睛卻突然亮了亮。
二嬸順著他的目光，就看見章書秋她們幾個進了院子，往飯廳來了。嘴角翹了翹，從櫥子里拿了兩個杯子，放到寧燁面前：“快到出來吧，別燜了?！闭f完就轉(zhuǎn)身去了飯廳。
寧燁低頭看著面前的兩個杯子，嘴角忍不住彎了起來。剛倒進杯子，章書秋就進了廚房，對著寧燁道：“二嬸說你找我，有事？”
寧燁舉起一杯深紅色的液體，對著章書秋晃了晃：“昨晚吹了風，喝一杯驅(qū)下寒氣，別感冒了?！?p> 章書秋看著兩米之外，隔著桌案站著的寧燁，目光灼灼，眉目含笑看著她，突然覺得臉上有點發(fā)熱，點頭走過來道：“謝謝！你，吃了早飯沒有?！?p> 寧燁搖搖頭把杯子遞給她，見她伸手來接卻不愿意放手，俯身過去輕聲道：“小秋，這樣一大早就能看見你，真好！”
章書秋臉一下紅得更厲害，接過杯子就掩飾著往嘴里送，一下燙著了，嗆得直咳，寧燁兩步轉(zhuǎn)過桌角，一只手接過她手里的杯子，一只手輕拍著她的后背：“有點燙，慢慢喝……”
章書秋還在咳，寧燁的注意力全在她身上，半夏卻突然從廚房門外竄進來，不可置信地大睜著雙眼看著這兩個，大聲說道：“哎呀，我不過就是醉了兩場酒，你們倆怎么就抱在一起了，我要是再多醉幾場，你們是不是都能抱上娃娃了……”
章書秋羞得更厲害，轉(zhuǎn)過身子頭都不敢抬起來，黎耘和章云山聽見半夏的聲音，飛快從飯廳竄過來，一邊一個，把半夏直接拖去了飯廳：“喝牛奶，吃包子……”
“唔……唔……”
“快點吃，大肉包子都塞不住你的嘴……”
半夏那大嗓門，飯廳里幾個人都聽見了，幾個人都悶聲笑了起來，卻不敢出聲，怕驚動了隔壁那兩個，尤其是章書秋，本來就是好不容易邁出一只腳……
寧燁微笑著看著已經(jīng)把頭低到自己懷里，躲起來的人，拍著她的背輕聲道：“不咳了，沒事了，快把姜湯喝了，涼了效果就不好了?！?p> 那邊一屋子人，章書秋想起來就頭皮發(fā)麻，這會兒哪里敢過去，只得接過那杯姜湯，小口小口喝起來。寧燁看著章書秋喝一口皺一下鼻子的神態(tài)，有些啞然失笑：“不喜歡蔥？還是姜？”
章書秋皺皺眉頭道：“蔥姜熬在一起，加上紅糖，味道怪得很。”
寧燁見章書秋雖然跟他說話，卻是頭也不敢抬，他站得離她很近，她身上特殊的香味兒透過蔥姜水的味道，鉆進他的鼻子里，只覺得眼前這個，連小脾氣都發(fā)得特別可愛。從頭到腳，寧燁渾身都覺得愉悅得想一直這樣笑著。
飯廳里，于川看見半夏嘴里塞著半個包子還在掙扎著想說話，輕悄悄走到他旁邊低下頭低聲道：“女孩子都喜歡有眼色的男人，你這樣，我看難?！?p> 半夏愣了愣，馬上從盤子里拿了兩個包子，蹦出廚房，大步朝屋里去了。
一桌子人瞠目結(jié)舌地看著蹦出去的半夏，又看看于川，到最后，章云山無比崇拜地對于川豎起了大拇指。于川笑得風輕云淡，繼續(xù)坐下來吃飯。
幾個人加快速度，迅速把早飯解決了，于川看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才站起身抬高聲音道：“小秋，我們都吃完了，先去收拾下房間哈，你等下把碗洗了……”
章書秋半側(cè)著臉，看見他們幾個人都進了屋，隔壁飯廳里已經(jīng)悄無聲息，才不自覺地松了口氣。寧燁看著章書秋的表情，失笑在她邊上輕聲道：“就這么害羞？”
章書秋回過頭瞪了他一眼，把杯子放在案板上，一聲也不吭地進了飯廳。寧燁瞧著她那俏生生，像是發(fā)怒，更像是嬌嗔的表情，忍不住笑出聲來，跟在她后面進了飯廳。
兩個人坐在一起安靜地吃早飯，屋子里空蕩蕩的，寧燁看著章書秋已經(jīng)褪去了緋紅的臉色，眼睛下面微微發(fā)青，他輕聲問道：“昨晚沒睡好？”
“嗯，和婷婷聊天?！闭聲锊蛔杂X答道。
“那么晚了還聊天？”寧燁也隨口問道。
章書秋瞟了寧燁一眼，他立刻接受到“都怪你”三個大字，馬上轉(zhuǎn)換話題道：“我昨晚也失眠?！?p> 章書秋卻控制住，不再搭他的話，寧燁自己繼續(xù)道：“我在想你，一直想你，想得睡不著，后來就看你的照片……”
“你怎么會有我的照片？那天你和半夏說的照片是什么？從哪兒來的？”章書秋狐疑問道。
“偷拍的。要非說我青春期里還干過什么瘋狂的事，這應(yīng)該算是最瘋狂的一件。以前的傻瓜相機，那快門不是都有聲音嗎，我家那破相機，隔太遠了又拍不清楚，你都不知道，我為了拍個你的正臉照，費了多大勁。”寧燁好像在說別人的事一樣，坦白得很。
“你還真是……”章書秋一下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
“瘋狂，對吧？我也覺得是。我都搞不明白，你說你那時候，又黑又瘦，實在是……不過我現(xiàn)如今總算明白，我是那會兒就獨具慧眼的，你看看你現(xiàn)在，這本來面目，往人群里一站，嘖嘖……”寧燁自己都把自己說得笑了起來。
“你都干了啥？為什么我一點感覺也沒有？”章書秋橫了他一眼問道。
“我為了找個角度，能拍得清楚一點，先得研究你回家路上，哪里能讓我藏身的，多遠的距離你才聽不到聲音，什么樣的光線你才會不被曬得瞇著眼，還有萬一被你發(fā)現(xiàn)了怎么辦，退路得找好吧。
我感覺，我這輩子也沒干過什么比這個還上心的事。功夫不負有心人啊，終于讓我找到了最合適的機會，那時候候鳥北歸，嘰嘰喳喳，可以掩蓋掉一些快門的聲音。我就照到了，還沒被你發(fā)現(xiàn)?！?p> 寧燁細細講述了他當年瘋狂的偷拍行為，章書秋聽得十分震驚。原來，喜歡一個人，可以做這么多不可思議的事情，而且過了經(jīng)年的歲月之后，他還能記得那么清楚，并且明明白白，把這份赤子之心，就攤在自己面前。
章書秋突然心里有一種鈍鈍的酸楚，淡淡的喜悅，像一顆種子，在一塊貧瘠的土地里，破土而出，發(fā)出了新芽……
章書秋聲音有些嘶啞，在寧燁灼灼的目光里，輕聲道：“照片呢？拿來我看看，是不是真像半夏說的那么丑?！?p> 寧燁笑了起來，潔白整齊的牙齒泛出光澤，輕聲道：“看可以，但不能刪了。那個照片，磨得有些破了，底片已經(jīng)糊了，洗不出來了?！?p> 章書秋愣了愣，點頭道：“好，只看不刪?！?p> 寧燁看了看章書秋的眼睛，知道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還答得那樣干脆，心底的喜悅直接浮現(xiàn)在了眼底。
章書秋仔細看了看照片里的自己，寧燁應(yīng)該是站在一個假山或者什么后面，因為照片里，她的頭是仰著的，應(yīng)該是在看前方天空上飛過的鳥群，眼睛里泛著一點愉悅的迷茫和向往，皮膚那么黑，下巴那么尖，衣服那么寬大，果然是難看得很。
寧燁看章書秋下意識撅了撅嘴，馬上把手機拿回來，鎖死屏幕，裝進了口袋里。
章書秋失笑道：“都說了不刪，你緊張什么？”
寧燁嘿嘿直笑，章書秋看著他一臉傻笑，嫌棄道：“那么丑，虧你還當個寶貝樣?！鳖D了頓又說道：“其實，你看的可能不是照片里的人，你看的是你那一點舍不得丟掉的青春叛逆期?！?p> “瞎說，我覺得這是我做得最不叛逆的一件事。誰能把青春期叛逆得那么長的？”寧燁不滿道。
“行行行，你愛留著就留著吧?，F(xiàn)在咱們要面對殘酷的現(xiàn)實了?！闭聲飳χ鴿M桌子的碗，努了努嘴道。
“洗碗很殘酷嗎？哈哈，你不喜歡洗碗是吧。沒事，你坐邊上看，我來洗就是。”寧燁對自己又發(fā)現(xiàn)了一點章書秋的不喜而欣喜。
章書秋馬上振奮精神站起來道：“行，我負責收碗，你負責洗?！?p> “好，這有什么難的，你要是愿意天天給我做飯吃，我愿意天天洗碗。”寧燁寵溺地笑道。
黎耘和章云山進了屋，章云山雞賊地往院子里看了看道：“耘哥，我怎么覺得這情況有些不對啊。”
“什么叫情況不對？明明是情況很對?！崩柙乓环掼F不成鋼的樣子道。
“這才幾天啊，我瞧著小秋姐就像是已經(jīng)被拿下的感覺，對什么對??？”章云山嘟嘴道。
“你怎么不說你小秋姐快四十了，才被拿下呢？”
“這也是哈，但是這四十和兩天，這不是一回事啊，還是有點不對?！?p> “難怪你找不到老婆，就你這呆樣，兵貴神速，知道吧，那不趁好上，還要故意拖慢節(jié)奏，要讓你姐等到六十歲，鶴發(fā)雞皮才出嫁啊。”
“誒，耘哥，我怎么覺得你這立場不對啊?！?p> “我怎么立場不對了？”
“你這好像嫌棄小秋姐嫁不出去一樣的。我要去告訴姑媽?！?p> “行，你看你姑媽理不理你，真是個傻子，比半夏還傻……”黎耘搖了搖頭，親自上樓去找自家母親，匯報最新進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