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泯放下碗,伸手?jǐn)n攏衣裳,朝后挪了挪,臉朝著眾人側(cè)過去。
“啊嚏!”
她重重打了一個(gè)響亮的噴嚏。
“做什么吶!還讓不讓人吃飯了?!”
蘭芝不滿地叫起來。
舒泯有些不好意思,低聲道,“抱歉,這幾日受涼了,興許染了風(fēng)寒?!?p> 一聽風(fēng)寒二字,蘭芝更是嫌棄地瞅了她一眼。
碧霄將手中筷子放下,瞥了她一眼,抱臂冷哼一聲,“有病就該知道避著人、自己躲遠(yuǎn)些,別連累了這滿屋子的人受罪。”
“是,對不住各位了?!?p> 碧霄話音剛落,舒泯麻利地站起來,朝屋重彎腰一鞠,叉手抱歉。
碧霄挑了挑眉,舒泯向來寡言少語,一向不怎么開口,往日最多捧著碗換個(gè)角落縮著,今日倒好像等著接話似的。
容姑姑把筷子啪地一拍,“靜聲!坐下!”
舒泯捧著碗悄聲走到容姑姑身旁,抬袖掩住口鼻輕聲說道,“姑姑,這幾日染了風(fēng)寒,恐傳與大家,我還是回柴院用飯吧。”
容姑姑挪了挪身子,瞥她一眼,點(diǎn)了點(diǎn)頭,掩住口鼻,不耐煩地說了聲,“去去去?!?p> 舒泯謝過容姑姑后捧著碗走出北院,剛出了門忙三步并兩步跑回柴院。
一面燃起小爐,一面翻出一個(gè)有些破舊但收拾得干干凈凈的食盒。
將碗中飯菜分出大半,熱了飯放在食盒中,自己將碗中剩下的囫圇吞了下去,提著食盒出門,看看左右無人,方才披著夜色大步上了后山。
到了草屋前,還未推門進(jìn)去,便聽見一陣此起彼伏的呼嚕聲響震天。
舒泯搖搖頭,也是奇了,那么瘦,怎么打起呼嚕來這么響。
抬手扣了扣門,呼嚕聲還是響震天,沒半點(diǎn)停下的意思。
舒泯繞到窗邊,輕聲朝里說了聲,“開飯了?!?p> 聲音不大,屋里的呼嚕聲戛然而止。
“哪兒呢?哪兒呢?”
不平先生翻身從床上下來,趿著鞋匆匆打開門伸長脖子四處看。
舒泯走到門前,將食盒遞過去。
“今日吃什么呢?”
不平先生兩眼放光,搓搓手將食盒打開,看清食盒中的食物后,失望地將食盒蓋子朝桌上一扔,撇撇嘴,“就這些啊。”
舒泯將放在食盒底層的紙筆取出來,在一旁仔細(xì)回憶著白日所學(xué),整理成筆記。
到底是天家所在,寒苑再苦寒,幸虧紙筆是不缺的。
她一面細(xì)細(xì)研墨,朝不平先生淡淡說道,“身在此處能果腹便不錯(cuò)了,先生將就些吧?!?p> 不平先生拿筷子一面扒拉,一面碎碎念,“清水煮白菜、清水煮冬瓜、清水煮豆腐……”
他把筷子一撂,自己生起悶氣,“清湯寡水!這到底是王城還是寺廟??!”
“先生是佛門弟子,這不正好么?無有葷腥、無有油水,省得先生破了戒?!?p> 舒泯手中的筆停頓一下,她皺眉思索片刻,又繼續(xù)落筆。
不平先生跑過來,氣沖沖地朝著她大喊,“老兒是俗家弟子!俗家!”
舒泯抬起頭來眨巴眨巴眼,作思索狀,“先生,俗家弟子便不用守戒律清規(guī)了么?”
不平先生梗梗脖子,理直氣壯地說道,“非因老兒所殺,這三凈肉便算不得破戒。
況且俗家弟子入世就是為了接受來自各方各面的考驗(yàn),老兒我現(xiàn)在最缺的就是考驗(yàn)!”
借口真是多呢。
舒泯說不過他,捏著筆淡淡拋了句,“先生自己看著辦吧,若不吃,夜里肚餓就只能受著了?!?p> 余光瞥著他不情不愿地將清湯寡水的飯菜送入口中,舒泯繼續(xù)落筆。
不平先生囫圇將飯菜咽下肚,沾了些污漬在嘴邊,也不擦,一屁股坐在舒泯對面氣鼓鼓地看著她寫字。
舒泯看不過眼,掏出懷中白絹遞過去,示意他擦一擦嘴。
不平先生一扭臉,沒好氣地說道,“嘴上連點(diǎn)油水都沒沾到,有什么好擦的?!?p> 說著百無聊賴地拿起舒泯剛寫好的筆記看著,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小丫頭子倒是不傻嘛,教一遍就記住了?!?p> “我原就是個(gè)頂好的學(xué)生,不過是沒有先生教罷了?!笔驺^也不抬。
“哼,小丫頭子你倒是半點(diǎn)都不謙虛?!辈黄较壬统雠Fぞ拼止嗔艘豢谌攵?。
舒泯笑笑,“不過是跟先生學(xué)得罷了?!?p> “哼,不學(xué)好。”
“學(xué)好哪里能拜先生為師呢。”舒泯與他插科打諢,斗起嘴來。
“你這小丫頭子嘴皮倒是利索,老兒我說一句,你有千句百句等著老兒。”幾口下肚,不平先生面皮微紅,眼神開始有些迷離。
舒泯忙一把將他的牛皮酒袋奪下來,手里輕輕一掂,沉甸甸的。
舒泯打開酒袋,前兩日才喝得精光,今日酒袋子又是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牧恕?p> 也不知是上什么地方偷的,自己在寒苑這么些年也沒發(fā)現(xiàn)何處有藏酒的地方。
他這鼻子倒是尖,這才進(jìn)寒苑幾日,酒都喝了兩壺了。
不平先生紅著鼻尖要去搶舒泯手中的酒袋,口齒已然有幾分不清楚了,“小丫頭子……快……快些還與老兒。這可是老兒的命……命根子?!?p> 舒泯把手往身后一背,將牛皮酒袋藏在身后,偏頭看著他,“還你?倒也不是不可以。”
舒泯揚(yáng)了揚(yáng)帶來的厚厚一摞四書五經(jīng),“再講上幾頁書便還你?!?p> 不平先生有幾分不屑,“老、老兒我教這…自這點(diǎn)東西,還…還用得著看書?”
“白日講到哪里了?”不平先生嘴里滿是酒氣。
舒泯將墨跡未干的筆記遞過去,指了指,“講到此處?!?p> 不平先生揉揉鼻子,湊近瞇著眼看了又看,大手一揮,“接下來的內(nèi)容十分重要,小丫頭子你認(rèn)真聽著?!?p> 舒泯鋪了白紙,捏著筆坐得端端正正,聽著不平先生口若懸河,一時(shí)皺眉、一時(shí)微笑。
白紙很快寫得密密麻麻,換了一張又一張。
月上柳梢時(shí),不平先生叉著腰瞪著眼,“酒都講醒了,嗓子都講冒煙了,學(xué)生你也不知道給為師端杯水?!?p> 舒泯聽課聽得入迷,沒有考慮得如此周全,忙起身,“先生且稍等片刻?!闭f著站起身就朝外走。
剛走到門口,身后響起“咚”地一聲!
舒泯轉(zhuǎn)身,不平先生抱著牛皮酒袋直愣愣地倒在地上,周身都是酒氣。
雙目緊閉,嘴角含笑,“好酒…好酒…解百憂……憂……”
舒泯費(fèi)盡氣力才將他安置好,收拾好東西,躡手躡腳地推門出去。
搖搖頭萬般無奈,怎么也想不通,這么差的酒量怎么還這么愛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