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之緊緊揪著衣角，小聲嚅囁道，“……不……不……”
“什么？我聽不清。”
必欽俯身下來湊近，伸手掏了掏耳朵，滿不在乎地說道，“不？是今日不開心？還是今日不舒服？”
“…不…不行…”
阿之頭埋得更深，幾乎縮進(jìn)衣領(lǐng)里去。
“不行？”
必欽手中的球桿重重落在地上，他垂眼看著阿之，“我勸你換一個答案?！?p> “他的答案是不行，你沒聽清楚嗎？”
一個清脆又平靜的聲音響起。
必欽轉(zhuǎn)過身，一個白皙纖瘦的少女站在身后，長辮及腰，目光如水，就那么靜靜地看著人，不偏不倚、不躲不閃。
必欽認(rèn)得她，寒苑就只有這么大，很難不認(rèn)識。
再加上碧霄天天在自己耳根子旁念叨，極為討厭這個不聲不響的舒泯。
因?yàn)楸滔?，必欽曾留意過舒泯，也沒什么，不過是話少了些、孤僻了些。
細(xì)究下來，愛看書、寫字，倒是與這寒苑眾人有些格格不入，倒也算不得什么。
看著乖順膽怯，今日一開口，倒是顛覆了自己的印象。
“喲，來了個打抱不平的俠女。他不行，你來？”
必欽挑眼頗為玩味地看著舒泯。
舒泯平靜地看著必欽，“我是人，不是馬?！?p> 她看向阿之，“他，也是一樣?！?p> 必欽走近，居高臨下，目光逼迫著舒泯，“我今日就是想騎馬，無論是真馬，還是把他當(dāng)馬騎。你說，怎么辦？”
舒泯沒他高，卻也沒有半分害怕與慌亂，抬眼回看著他，“他的答案是不行。你方才聽得很清楚?！?p> 她指指孟挺，“他的建議不錯。你要實(shí)在閑得慌，騎豬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孟挺臉唰地一紅，指著舒泯大叫道，“小丫頭！胡說什么呢！”
必欽笑了，抬手止住孟挺，挑釁地看向舒泯，“我想你是聽錯了，方才他說的可不是不行。”
“而是鹿林。我想阿之的意思是，這個游戲，要在鹿林玩才有意思。”
說罷回身重重拍了拍阿之肩膀，“阿之，你說是嗎？”
阿之唰地癱倒在地，不發(fā)一語。
必欽不耐煩地踹他一腳，“說話！”
阿之回過神來，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對…對…”
必欽彎下腰，一把抓住阿之的頭發(fā)，指了指舒泯，“大聲些，否則這個打抱不平的俠女還以為我們欺負(fù)你呢…”
阿之嘴角一抽，跪爬在地上，“…是…是游戲…，好玩…好玩…”
必欽放開他，攤手看著舒泯，滿臉嘲諷，“看見了么？俠女，我們玩游戲呢。你，多管閑事了?！?p> 舒泯不理他，走上前扶起阿之。
剛站穩(wěn)，阿之又整個癱倒下去，掙扎著跪爬在地上，“馬球…好玩…好玩……”
害怕至極，一陣哆嗦，哇地吐出來。
必欽看著心頭一陣煩悶，朝他屁股上踹了一腳，“掃興的東西！真是夠惡心的！”
招招手，帶著眾少年轉(zhuǎn)身離開。
舒泯蹲下，忍住心頭的惡心，掏出白絹，給阿之細(xì)細(xì)擦著。
必欽走了幾步回頭朝舒泯道，“俠女，下次莫要再多管閑事?！?p> 舒泯沒回頭，從井里打了一瓢水過來，慢慢倒給阿之洗臉、洗手。
“多謝…多謝…”
阿之哆哆嗦嗦收拾干凈自己，忙不迭地向舒泯道謝。
見舒泯看著自己不說話，阿之尷尬地訕笑幾聲，“罷了、罷了。忍一時(shí)風(fēng)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
“這是你的選擇，我不是你，也不了解你，不好妄加評論?！笔驺嶂皽?zhǔn)備離開。
走幾步，她想了想又停下來，看著阿之，神色平靜，“很多時(shí)候退一步換不來海闊天空，而是退一步蹬鼻子上臉?！?p> 阿之苦笑，朝舒泯作了個揖，“多謝好意，實(shí)在是情非得已。姑娘良言，我記下了。”
舒泯依樣還禮，“若有難處，可來尋我?！?p> 阿之躬身行禮，“有此心意，已是大恩，阿之記下了。”
舒泯還了一禮，阿之淚眼，又要再施禮。
“誒，打住。”
舒泯止住他，“得了，別行禮了，你行得動，我還不動。干了一上午活，腰疼得要死，哪有功夫跟你還過來還過去的。就此打住。”
阿之乖順地點(diǎn)點(diǎn)頭，目送舒泯離去。
四下無人，又再認(rèn)認(rèn)真真整理了自己的儀容，對井照了又照，確認(rèn)看不出來以后，方才腳步匆匆地離開，趕緊干活去了。
……
在寒苑時(shí)間過得很快，三聲鈴響以后，舒泯直接抱著食盒第一個沖進(jìn)廚房，向何伯說道，“勞煩何伯，我的飯菜就盛在食盒里頭吧?！?p> 舒泯正準(zhǔn)備繼續(xù)拿風(fēng)寒說事，何伯并沒多問，沒等舒泯開口，一言不發(fā)地將食盒填滿，上層盛菜，下層盛飯，裝得清清楚楚。
趁別人還沒來，舒泯抓了筷子轉(zhuǎn)身就跑。先跑再說，萬一兩個姑姑要追究，那也是明天的事了。
還是一樣風(fēng)風(fēng)火火上了草堂，門口空空，舒泯放心地推開門。
不平先生坐在桌前閉目凝神，動也不動。
舒泯將食盒打開，他抽抽鼻子，眼睛唰地睜開，“雖然老兒對這飯菜已經(jīng)不抱什么希望了，但出于好奇，老兒我還是想看看，今日吃什么？”
他語氣是平靜的，手上動作可半點(diǎn)耐不住，三兩下將食盒打開，扁了扁嘴，失望地說道，“怎么還是這老三樣？”
“水煮白菜、水煮冬瓜、水煮豆腐……”
兩人齊聲說道，不過是一個聲音激動些，一個聲音平靜些。
不平先生大叫起來，“都不換換的么？叫人怎么咽的下去！”
舒泯遞過筷子給他，“以學(xué)生吃了多年的經(jīng)驗(yàn)，咽的下去?！笔驺龏A了筷豆腐送進(jìn)嘴里。
“真是難以下咽啊、難以下咽……”
“紅燒肉、油炸排骨、香蔥煎魚、醬肘子……”
不平先生緊緊捏著筷子閉著眼念叨道，念完仰脖三兩下將飯菜扒拉干凈，一張老臉皺得緊緊，仿佛咽下去的是一碗苦藥。
趁他吃飯舒泯悄悄從布袋中掏了幾個雞蛋走出門外，用泥巴緊緊裹了一層埋進(jìn)坑里，丟了個火折子慢慢炙烤那幾個泥蛋。
沒有叫花雞，叫花雞蛋還是能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