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二日。
陳縣距離定陵只不過三百里地,陳國的誠意只用了五天時間就如期抵達。
當兩百匹良駒出現(xiàn)在定陵城外時,陳飛激動得差點想要親吻對方的官員,還好郭嘉一把扯住了他,這才勉強保持住了堂堂太守兩千石的威儀。
“陳國功曹袁渙,拜見陳府君?!?p> 來送禮的官員和陳群平級,足以反映劉寵對陳飛的態(tài)度。
袁渙看起來還不到三十歲,氣質看似溫和,卻又似乎帶有一股凜然正氣,只聽他解釋道:
“糧草運轉不便,因而會分批抵達,府君勿怪?!?p> 陳飛連忙扶住了他的雙臂,飽含誠意地道謝:
“豈敢怪罪,陳某與陳王殿下素昧平生,卻得如此盛情相當,實在感激莫名,還請閣下在定陵歇息一晚,待陳某書信一封,聊表問候。”
袁渙微笑著應下,而后被郭嘉帶領著前往客房。
和他一同抵達定陵的陳群則單獨向太守復命:
“陳王殿下豪邁勇烈,治軍有方,國相駱俊則盡心輔佐,善于民政,這一王一相,在陳國境內深得愛戴。府君引以為援,當可傾心結交?!?p> 陳飛點了點頭:
“辛苦長文了。”
陳群又道:
“梁王年幼,地小民寡,一直也以陳王馬首是瞻?!?p> 陳飛想了想,還是點了點頭。
他的前世只是一名普通的游戲愛好者,所涉及的除了日式游戲《三國志》、《真三國無雙》,就是各種換湯不換藥的網游手游,從來也不會認真研究背景與歷史,因此對于陳王劉寵、梁王劉彌,他根本沒有任何印象,也完全不知道這兩位漢室宗親,在歷史中的能力、地位、影響力、以及最終結局。
根據目前的判斷,劉寵口碑極佳,是一名難得的賢王,無論是法理還是道義,陳飛都不可能對他下手、搶奪地盤,否則……不僅陳國軍民不答應,豫州兩位刺史——劉備和郭貢也不答應!
同樣,在北方虎視眈眈的兗州刺史曹操、在東南方意圖反攻的揚州牧袁術,都不會答應!
雖然大漢已經衰落,但敢于公然殺死一名宗親王侯,絕對會成為眾矢之的!
相通了這個道理,陳飛立刻就熄滅了心中的那點野心,準備將全部精力放在整合潁川兵馬、對付汝南黃巾這個目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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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備倉促,飯菜簡陋,曜卿千萬不要嫌棄?!?p> 在當天的晚宴上,陳飛當然要好好招待貴客,為此還專門殺了一頭羔羊。
他真的要感謝趙康,如果不是這位土財主撞倒了他的刀把子上,這么愛吃肉的陳飛恐怕早就斷糧了。
“豈敢嫌棄……呃?府君?這是……”
袁渙先是客套了一下,然后對著剛剛端上來的小火鍋發(fā)愣。
考慮到客人很有可能沒辦法接受團團圍坐在一起的聚餐方式,陳飛還貼心地為他準備了單人份的小銅鍋。
資深涮羊肉愛好者郭嘉當仁不讓地向他普及美食:
“此乃火鍋,亦可稱之為涮鍋,鍋底或以豬油、或以牛油、雞油熬制,輔以蔥姜蒜椒及各類佐料,再取菌菇木耳豆腐冬瓜蘿卜襯托,將豬牛羊肉鮮切為薄片下鍋,頃刻即熟,肉味最是鮮美……”
當世奇才如此聲情并茂的介紹,配合著一盤盤陸續(xù)端出的鮮紅肉片,這個時代火鍋的創(chuàng)始人都有些食指大動,更何況是第一次見識的袁渙?
為了表示對客人的尊敬,陳飛還特意安排了楊蓮隨時服侍,否則他很擔心第一次吃涮肉的袁渙把羊肉涮得太老、影響口感。
已經伺候了陳飛好幾個月的楊蓮,如今已經在吃火鍋方面身經百戰(zhàn),區(qū)區(qū)袁渙當然不在話下,很快就讓他十分享受。
整個廳堂里很快就只能聽到鍋湯翻滾、砸吧嘴巴吐氣的聲音,吃飯的場面一度非?;馃幔灾劣陉愶w完全忘記了,這頓飯的另一個目的……其實是想拉攏袁渙為自己所用。
他雖然根本不認識袁渙,但陳群卻私下里告訴他,陳國袁氏和汝南袁氏一樣都是中原名門,寧肯錯用、絕不放過。
“呼……”
半斤羊肉、半斤豬肉下肚,陳飛長吐了口氣。
這個冬天以來,在郭嘉的強烈要求下,他至少吃了五十頓火鍋——這還是考慮到郭嘉休息了兩個月!
說句實話,再好吃的東西,連續(xù)吃上半年也有些膩了……
但他看了看還在往鍋里下肉的郭嘉,決定收回這句話,然后轉向了袁渙:
“曜卿先生,軍營里這種粗野的吃法,不知道能不能適應?”
袁渙吃完了自己鍋里的最后一片白菜,緩緩放下了筷子,同樣吐了口氣:
“當今亂世,無數(shù)百姓背井離鄉(xiāng)、不得安居,更有甚者,則拋妻棄子、乃至于易子而食,陳國雖然未遭大難,卻也非室外之地,常有饑民倒斃于鄉(xiāng)野,每念及此,在下都十分痛心?!?p> 他的神色微微黯然:
“實不相瞞,自初平以來,袁某每餐不過兩三道菜,飲酒也不曾超過一斗,今日所食豬羊之肉,已經超出過往一月,想來頗為慚愧?!?p> 在他這份憂國憂民的情懷面前,廳中眾人都有些感懷,唯一一個還在吃肉的郭嘉也終于停住了咀嚼,就連他最喜歡吃的雞屁股,仿佛都不香了。
陳飛點了點頭,同樣發(fā)出了感慨:
“曜卿所言,句句都是憂國憂民之心,但陳某更加以為,空談只能誤國,唯實干得以興邦?!?p> 袁渙顯然一愣,就連陳群、郭嘉都抬起了頭。
只聽陳飛說道:
“陳國乃中原大國,民眾百萬余口,百姓歷來殷富,陳王勇武、陳相賢明,無論是黃巾作亂、還是董卓亂政,都沒有遭到太大波及,以至于四周郡縣爭相依附,戶口更是不減反增,一度擁兵十萬,可是如此?”
袁渙當然不可能否認劉寵和駱俊的光輝成績:
“正是如此?!?p> 陳飛似乎想笑,卻沒有笑出來:
“董卓亂政以來,山東諸侯相約兵馬數(shù)十萬,共同討伐,當時陳王兵馬強盛,最終卻陳兵家門,未嘗越過邊境一步,坐看董卓與諸侯大戰(zhàn),可是如此?”
袁渙沒有否認,只是聲音低了三度:
“是。”
陳飛又道:
“初平至今已有四年,中原局勢早已糜爛,州郡相攻者不可勝數(shù)。就如同曜卿方才所言,無數(shù)百姓因為戰(zhàn)亂背井離鄉(xiāng)、拋妻棄子、易子而食,但陳王手握強軍,卻只是固守一國之地,坐看天下戰(zhàn)火四起,餓殍遍野!”
袁渙辯解道:
“陳王并非無動于衷,也曾多次分發(fā)糧食、救濟周邊難民……”
陳飛收起稍稍有些入戲的情緒,緩聲說道:
“曜卿錯了,我并非指責陳王。我只是想說,若是天下太平之際,陳王當然是一名仁義忠勇的賢王,但如今天下早已大亂,一名宗室王侯,如果不去以拯救天下為己任,而是困守一國,終究只會成為他人的刀下之鬼。”
袁渙默然無語。
陳飛擺了擺手:
“今天見到曜卿賢才,有些話說得并不恰當,但都是陳某所感所想,曜卿當可據實稟告陳王,不必為我遮掩避諱。”
這個時代,地方長官有時如同君主和父母,如果遇到一個脾氣暴躁的,你敢批評他們的君父,分分鐘就能拔刀將你刺殺。
袁渙拱了拱手:
“多謝府君款待。也多謝府君教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