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豫州深慕先生風采,本欲親自登門,只是兗州戰(zhàn)事將起,片刻不得分身,故而特遣袁某代為拜訪。”
數(shù)日之后,汝南郡丞袁渙攜帶著禮物,出現(xiàn)在許劭的府?。?p> “陳豫州有言,子將先生世之名士,終究不能埋沒于草野之中,若是不以陳豫州德才不彰,愿意出山輔佐,他必倒履相迎,執(zhí)弟子禮,奉先生為治中從事,還請先生深思?!?p> 許劭年紀并不很老,但四十五歲的他臉上卻浮現(xiàn)出一絲明顯的病態(tài),他還沒開口回答,就忍不住先咳嗽了起來,等到氣息平順之后,才搖了搖頭:
“咳咳咳,并非老夫不愿輔佐,只是這幾年輾轉(zhuǎn)徐、揚二州,或是遠離故鄉(xiāng),水土不服,以至于身體虛弱,病患不斷,眼看命不久矣。之所以返回故鄉(xiāng),只是想要死后得以埋入祖墳罷了。陳豫州禮賢下士之情,老夫已經(jīng)深知,還請曜卿代老夫向陳豫州致歉。咳咳咳!”
說完又是一陣咳嗽,咳到劇烈之處,整個人都蜷縮起來,甚至震得案幾都“嗡嗡”作響。
袁渙看他確實病得不輕,只好接受了他的解釋:
“既然子將先生身染疾病,渙豈敢強人所難,只能據(jù)實以報。還望先生珍重身體,汝南士子還在等待先生再度開設(shè)月旦評?!?p> 許劭點了點頭,捂著嘴站了起來:
“勞煩曜卿空跑一趟,老夫送你出門。”
袁渙也起身告辭:
“先生留步,渙還要前往文休先生府中拜訪。”
許劭腳步一停,渾身仿佛僵在了原地:
“你說……你要去許靖府上?”
袁渙微微點頭:
“許氏二龍之名響徹中原,渙求先生出山不得,只好退而求其次,否則如何向陳豫州交待?”
許劭的神情忽然變得有些奇怪。
他與從弟許靖并稱二龍,都以評論人物揚名于世,月旦評本來也是兩個人共同的成績,但和絕大多數(shù)合作伙伴一樣,度過了“蜜月期”的他們逐漸產(chǎn)生了嫌隙,甚至發(fā)展到眾人皆知的互相敵視,“兄不友弟不恭”,也成為了許劭本人為數(shù)不多的品行污點。
“咳咳咳!”
他用力咳嗽了幾聲,終于直起了腰板:
“罷了罷了,陳豫州誠意拳拳,老夫雖殘弱之身,又豈能憐惜性命?曜卿,煩請為我準備車駕,明日一早,我便前往陽夏為陳豫州效力!”
袁渙張了張嘴巴,滿臉都是懵逼。
這個老東西,就這么恨自家的同族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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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許劭還沒有走出平輿地界,汝南的快馬就已經(jīng)越過了四百余里官道,抵達了陽夏的州牧府邸。
“許劭這么輕易就同意了?”
看到袁渙的來信,陳飛有些意外:
“我聽說當年曹操拜訪他之時,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到了一句評價?。 ?p> 正在親手炙烤豬蹄的郭嘉連頭都沒有抬:
“此一時,彼一時,十余年前天下還算太平,許子將這樣的名士自然備受推崇,就算袁、陳、荀、楊都要與其交好,如今中原動亂多年,他這樣的空談之士雖然名聲猶在,但根本就是風中浮萍,朝不保夕,尤其是……曹操悍然誅殺邊讓之后,許劭就應(yīng)該明白了這個道理。”
荀攸頷首表示贊同:
“亂世之中禮崩樂壞,許氏雖然也是當?shù)卮笞?,但若是不順?yīng)形勢,尋找一位主君輔佐,一個亭長就足以令他們滅門。更何況……”
他看了一眼陳飛,小心翼翼地補充道:
“在潁川、陳留、東郡等地,君侯都曾經(jīng)誅滅當?shù)卮笞?,許劭縱然聲名蓋世,也要考慮考慮違背君侯命令的后果。”
陳飛啞然失笑:
“我殺的不都是一些不入流的地頭蛇嗎?他堂堂名士大儒,怎么能和那些土豪劣紳相提并論?”
看他沒有因此生氣,荀攸也放心了,笑著解釋道:
“在許子將眼中,他和趙康之流,或許沒有那么大的不同?!?p> 郭嘉忽然抬起頭來:
“君侯是不是吩咐了袁曜卿,把許劭、許靖兄弟一同征辟?”
陳飛點了點頭:
“既然這兄弟二人都有名聲,當然最好都能夠為我所用?!?p> 郭嘉一拍大腿,差點把豬蹄扔在了地上:
“那就簡單了,許劭與許靖素來不和,他當年擔任功曹期間,一直都在打壓許靖,許靖甚至不得為官,只能靠給人磨面為生。如今他自然擔心許靖受到重用之后為難自己……”
陳飛展眉而笑,從案板上取出一把羊肉放在烤架上:
“既然如此,我更不擔心許劭、許靖會拒絕征辟了?!?p> 他給許靖開出的官職是……檢校從事,主管監(jiān)督百官、糾察不法!
如果許劭有什么小動作,他的從兄弟許靖就會第一個把他拉下馬!
郭嘉啃了一口自己烤制的豬蹄,嫌棄地皺起了眉頭:
“君侯,殘酷的現(xiàn)實又一次告訴我,烤肉真的需要天賦!”
荀攸吃了一片烤蘑菇,一邊慢慢咀嚼,一邊笑道:
“奉孝,你知道嗎?你現(xiàn)在比皇帝陛下吃得都要好?!?p> 郭嘉看了看有些發(fā)黑的豬蹄,搖了搖頭:
“我可不信,皇帝陛下怎么可能會吃這種無比粗鄙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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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在長安的劉協(xié)打了個噴嚏。
這一天是二月二十日,劉協(xié)逃離長安的第三天。
大漢天子在文武百官的簇擁下,車馬數(shù)百駕,浩浩蕩蕩地離開了長安。
歸心似箭的他們在第一天就向東行駛了接近五十里,停駐在霸陵,張濟還貼心地送來了食物。
第二天他們更加急迫,但意外卻毫不意外地發(fā)生了。
郭汜反悔了!
他不愿放任劉協(xié)反回洛陽,而是提出向北渡過渭水,前往左馮翊的高陵縣,劉協(xié)和文武官員當然不會答應(yīng),郭汜則堅決不放行。
劉協(xié)差點都要哭了!
他托人向郭汜哀求,說什么:“我大漢以孝治天下,劉氏列祖列宗和太后的墳?zāi)惯€在洛陽,朕想要祭祀他們想得夜以繼日睡不著覺,郭將軍就大發(fā)慈悲讓朕回去吧!”
善心大發(fā)的忠臣郭汜想了想,給了劉協(xié)一個選擇:
“既然陛下不愿意高陵縣,那就換任何一個三輔的縣城都可以!”
只要劉協(xié)不在李傕的掌控之中,郭汜都可以考慮!
于是……各方就停下了前進的腳步,開始了漫長的談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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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郭嘉正準備扔掉烤黑的豬蹄時,客串門亭長的梁夏走了進來:
“啟稟君侯,呂布派遣部將秦宜祿求見?!?p> 陳飛向著手中的羊肉撒了一把調(diào)料:
“讓他進來吧。”
梁夏略有遲疑地看了一眼燒烤架,又看了一眼擼著袖子撒鹽的陳飛:
“君侯……是否更衣洗漱?”
陳飛瞪了他一眼:
“區(qū)區(qū)呂布的部將,難道值得我如此禮遇?”
梁夏一縮腦袋,連忙快步走出廳外。
不多時,秦宜祿就低頭邁過門檻,向著廳內(nèi)深深一揖:
“溫侯帳下秦宜祿,拜見陳豫州!”
陳飛打量了幾眼,此人倒也面目俊朗,身材魁梧,生的一副好皮囊:
“呂奉先欲奪兗州,曹孟德求援于我,我雖未發(fā)兵攻打你等,卻截斷了陳留糧秣,致使呂奉先坐困山陽,如今派你見我,又有什么說辭?總不會希望我反戈一擊,幫助他攻打曹孟德吧?”
秦宜祿抱拳道:
“溫侯與曹操之恩怨,不敢勞煩陳豫州動手。我軍雖然困于定陶、山陽,但兵馬依然精銳,更有溫侯這位當世第一猛將,破局只在翻手之間。陳豫州施行仁政,招撫流民廣屯良田,去年大為豐收,積谷數(shù)以百萬,實乃當世之雄。溫侯膝下有一女兒,年方十四,生得極為貌美,且兼品行端莊,聽聞陳豫州年少未婚,今特意遣我詢問豫州心意,若能結(jié)為姻親,則中原垂手可得矣!”
陳飛先是一愣,而后哈哈大笑:
“呂布屢屢弒殺舊主,他的親生女兒,會不會喜歡謀殺親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