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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聽隨想

隨聽隨想

九荒毋冥 著

  • 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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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0-11-03上架
  • 8300

    已完結(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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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差

隨聽隨想 九荒毋冥 3041 2020-11-02 21:00:00

  “每個人對自己,對別人,對世界的認知都有一定的偏差?!?p>  “你想說什么?!?p>  “我想說,大多數(shù)人與人之間的偏差是細小的,但是偏差不斷積累,總會有人看到的世界,和其他人完全不同的?!?p>  “那個人,就是我的朋友。

  他的左眼瞼下,有一個三角形的疤。”

  “事情的開始往往都悄無聲息,畢竟細小的事情總是很難引起人們的注意。最初的感覺像是信號延遲,聲音會遲一點到達,他會在一起玩鬧的時候最后一個停止笑聲,會在別人的嘴巴已經閉上的時候仍在認真聆聽,好像身體跟不上意識,總比別人慢半拍。但是這并不是什么大事,甚至不注意便很難發(fā)現(xiàn),也許是自己的耳朵出現(xiàn)了什么問題又或許只是自己最近太過疲勞。休息一下,一切都會好的。

  他把身體沉在沙發(fā)上,用抱枕擋住眼前的燈光,一旁手機上未熄滅的屏幕還停留在他征求休假的聊天框上。

  也許這樣就能讓自己徹底擺脫這種超出控制的無力感。他伸出手,揉了揉干涸的眼角。

  只可惜,災難從不會因為人們的痛苦和祈禱而消失。

  在發(fā)現(xiàn)自己伸向水杯的手意外拂開了遙控器時,他怔住了。莫名的心悸促使他走上前,把顫抖的手伸向透明的杯子,讓杯子完全在自己手指的包圍之中,握緊——

  “嘀”。輕到會被忽略的聲音響起。

  自己的掌心沒有任何觸感?而指尖,卻被什么東西阻擋而無法合攏。

  他又敲了一下。

  “嘀”??諝饫飩鱽砹畠r玻璃制品碰撞時發(fā)出的沉悶聲音。

  那是他第一次發(fā)現(xiàn),自己與這個世界有了偏差。就像是,世界向左移了五厘米。”

  “那也太詭異了,”我說,“他沒有去看醫(yī)生嗎?”

  “去了,”劉海的縫隙中露出一只干涸的眼睛,“第二次的事情,就發(fā)生在醫(yī)院?!?p>  “他去看了醫(yī)生,做了大大小小的檢查,甚至還包括心理測試。

  那時他正坐在醫(yī)院外面的椅子上,手里捏著記錄著號碼的紙條,滿懷希望地等待著一根醫(yī)生給予的救命稻草。突然,有玻璃球在地面彈跳的聲音出現(xiàn)在耳邊,遠處傳來一個小男孩的叫喊。也許是這里病人的家屬,他笑了笑,低下頭看向剛剛聽到彈珠聲音的方向,可是什么也沒有。

  他沒有找到彈珠,那個男孩也沒有來,如期而至的只有醫(yī)生的聲音。他略帶遺憾的走進去,開始與醫(yī)生攀談。

  ‘你看起來有些心不在焉?!t(yī)生溫和地問,手中的動作卻沒有停下。

  他略帶笑意地講述了剛才的事情,回憶著自己玩彈珠的童年。

  ‘是嗎?’醫(yī)生顯得有些奇怪,‘我沒注意到。’那人停下筆,似乎是在回憶。

  ‘不過倒還挺巧,上午就有一個小孩弄掉了自己帶的彈珠,結果還害得幾個護士滑倒,給我們添了不少麻煩?!?p>  他的微笑僵在嘴角,瞳孔仿佛在一瞬間縮緊,因為就在醫(yī)生說這句話的瞬間,他聽到門外傳來不同聲音的驚呼,和重物倒地的聲音。

  醫(yī)生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

  他帶著尚來不及褪去的微笑,僵著身子走到門口打開門,一兩個零星的患者坐在椅子上玩著手機,沒有摔倒的護士,沒有哭鬧的小孩,也沒有生氣地教訓孩子的婦人。

  可是這幾種聲音仍在爭先恐后地鉆進他的耳朵里,如同巨浪一樣把他淹沒。

  他扔下狐疑的醫(yī)生逃回家,關上所有門窗,試圖隔絕一切來自外面世界的聲音,把臉陷入柔軟的枕頭,直到因為不能呼吸把臉憋得通紅,脫力般歪倒在一邊,陷入沉睡。

  第二天他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懸浮在空氣中,可手向下拍去,觸摸到的卻是柔軟的床墊。

  事情變得無可挽回了,他明明走在堅硬的地上,向下看去,卻能看到腳底到地面的空隙。他看著身邊的人神情鮮活地走過,卻無法確定他們是真實存在還是過去留下的影像。他越來越害怕這個世界,避免一切需要出門的活動,用存款維持著自己微弱的生命,但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

  他和這個世界的偏差越來越大了,可是他無能為力,只能看著這一切發(fā)生,他甚至沒有辦法和別人說,因為沒有人會相信他。他不能也不愿再接受這個世界傳遞給他的一切訊息,直到他的母親聯(lián)系不上他,喊了警察撬了他獨居的門?!睂γ娴娜舜怪^,身體微微的顫抖。

  這樣的無能為力的確很讓人痛苦,可我不知要怎么安慰他,我本就不擅長安慰別人,更何況是這樣匪夷所思的事情。可對結局的好奇心像火一樣灼著我的心,讓我不得不硬著頭皮往下問。

  “那他后來怎么樣了?”

  好在他沉默半晌終于平復了情緒,我們又得以繼續(xù)這個故事。

  “那天,我,他的母親,還有警察一起撬開了他的門……現(xiàn)狀其實比我們預料中的好一點?!敝劣陬A料的是什么,我不敢問,卻也猜了個大概。

  “打開門的時候,房間沒有一絲的光線,角落傳來垃圾堆在一起的復雜味道,警察扭頭看了看我們,率先走了進去。

  說實話,我是害怕的,我扶著他的母親跟在后面,我可以感受到老人家的身體在顫抖,我也怕得要命,可是我不敢停下,我怕自己一旦停下,就再也沒有力氣走進去了。

  我們轉了一圈,終于在洗手間發(fā)現(xiàn)了他。他把衛(wèi)生間的玻璃砸的稀碎,干瘦的手上緊緊握著一塊碎玻璃。

  他抬起頭,越過警察和他母親看著我,臉上的鮮血已經凝固,遮住了左半張臉。他咧著嘴,眼里涌出的淚混在臉上的血痕里,癡癡的笑了起來。

  我永遠不會忘記那個笑容,就好像在放棄一切的時候,看到了帶著希望的光。”他干干地笑著,“可是光是假的,”他說“光是假的?!?p>  我還沒來得及思考這句話的涵義,故事又開始了,我不得不繼續(xù)跟著老者的思路走。

  “他身體痊愈再出來的時候,說自己變了,我當時只是笑,并不知道他經歷了什么,單方面覺得他應該是大病初愈覺得自己宛如新生吧。直到他告訴我他的經歷。

  他告訴我他改變了容貌,身高,他的家也變成了另一個樣子。

  甚至是,他的母親。他從未見過這個所謂的母親,而他再查找原來關于自己家的一切時,卻找不到任何信息。他說這話的表情十分冷漠,眼瞼下肉色的疤痕長牙五爪,顯得格外可怖。

  他本來打算自己過一輩子了,但是他看到了我,唯一還能認出的和他原來世界有關聯(lián)的人?!?p>  “那不是挺好的嗎?您為什么說,那光是假的?”

  老人抬起頭,咯咯地笑著,銀灰色的頭發(fā)隨著笑聲在空曠的房間里抖動,我看到那頭雜亂的頭發(fā)下露出一個深色的,三角形的疤。

  兩個從未見過的陌生人變成了自己的父母,他所處的世界一切都變了,連他唯一信賴的朋友,都可能是自己幻想出來的。

  但在別人眼里,一切都是本來的樣子,他還是本來那個他。

  我覺得有些膽寒。

  “他始終在不斷重復這樣的事,哪怕很緩慢,可每隔幾年就必會經歷一次。然后請一次漫長的假期,直到自己又換了一個身體。他必須不斷接受自己新的身份,才能在這個世界活下去。

  再后來,我就很少見到他了。”

  “他不知道嗎?”對方搖搖頭,顯得很是無奈。

  “那他換身體是真的嗎,人怎么會換身體呢,他是真的......”我有些郁悶,急躁的話都說不完整。以至于我沒有仔細思考最后一句話的含義。

  “他是存在的。

  你可以理解為他的精神狀態(tài)有問題?!?p>  我歪著頭看他。

  “也可以理解為他看到的世界和我們不一樣。

  “或者他經歷了匪夷所思的事情,只是我們被屏蔽了感知。”

  “你的意思是我們不是一個維度的?”我突然覺得有些好笑,我花了一整個下午的時間聽一個有精神病史的老頭講述自己的奇妙幻想。

  “我不知道,”他用手撐著自己的額頭,“我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也許他一直在經受著這種痛苦。在沒有盡頭的痛苦中徘徊。”

  我想伸出手,但是停在了半空中,安慰的話卡在嘴邊,說不出,也咽不下。

  “我們每個人看到的世界都有偏差,但我們都是對的?!睍r隔許久,他從喉嚨擠出了這么一句話。

  我張了張嘴,長久的談話讓我的喉嚨干涸的幾近冒煙。

  “也不知道他現(xiàn)在怎么樣了?!蹦俏焕舷壬D頭看向天,“也許他會一直這樣過下去,也許他已經離開了?!?p>  “謝謝你,年輕人。能夠聽我把話講完。”

  他轉回來,笑著沖我點頭,“希望你不要陷入和我們相同的痛苦之中。”他走出破舊的房間,順手關上了燈。

  我疑惑的皺了皺眉,順手去拿放了許久茶水,結果撲了個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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