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每天早出晚歸,但又無所事事,他在城頭坐了許多天,吸引了許多的注意力,又散去了許多的注意力。
時間推移,他成了人們眼中的雕像,與城頭一起,默默地眺望著平原的遠方。
劍客沒有出手,花瓶司令員用一杯清冷的酒將他勸回了,幾天之后,軍隊走出了迷魂陣,但人數(shù)相比之前減少了兩成。
重新與軍隊取得聯(lián)系的弟弟大喜過望,督促花瓶司令員按原計劃繼續(xù)進軍。
目的地是西涼山,作戰(zhàn)任務是討伐駐扎在那里的山賊。
花瓶司令員表示清楚明白,于走出迷魂陣第三天,他就來到了距西涼山半里之外的一座林子里駐扎,吩咐觀察員四處游走,盡快繪制較為完善的地圖。
跟據(jù)地圖指示,花瓶司令員很快就做好了一系列戰(zhàn)略部署,安排士兵們連夜趕工,爭取盡快完成相關(guān)工事,同時不要弄出太大的動靜,借此打山賊們一個出其不意。
...
“你也在等人么?”女孩站在龍身后,膽怯地說。
“那一定是很重要的人吧,值得你每天這樣等他?!彼终f。
龍沒有搭理她,她就坐在龍的旁邊,自顧自地繼續(xù)說。
她說,她也有重要的人去參軍了,她說,那個人答應過她,等他凱旋歸來,他就會去她家向她的父母提親。
她還說,他和她是青梅竹馬,沒長多大就在一起了,他見識過她的所有,無論是內(nèi)在還是外在的所有,甚至偷偷摸摸地偷吃過禁果,結(jié)合在一起。
她說,你知道嗎,其實在很久之前,人類是沒男女之別的,一個完整的人是我們現(xiàn)在的兩個人的結(jié)合,要么是一男一女,要么是一男一男,要么就是一女一女。
后來老天爺可能是覺得完整的人類太可怕了,于是就把他們一分為二,于是就有了現(xiàn)在的男女之別。
就像是被大海分隔,遙遙相對的幾塊大陸,就啪的一聲分開了。
以至于從此以后需要很多個啪,啪啪地那樣重新結(jié)合為一起,需要經(jīng)歷很多次碰撞,一不小心就容易撞得頭破血流。
她說,她是很幸運的,遇到了老天爺分離開的另外一半,她找到了缺失的那塊大陸,并且和他完美地相連在一起了,她的人格從此不再殘缺,她的人生從此不再空白。
龍不知道這個女人為什么要跟他說那么多私密的話,好像完全把他當成是一個不會回話的傾訴對象。
她把埋在心底的話都告訴了他,一如將寫滿心思的紙條塞進漂流瓶,然后堵上瓶塞,投進大海。
那片大海就隱藏在龍的耳洞里,由他的意志構(gòu)成的大海。
如果他不出聲,永遠也不開口說話,那就意味著那片大海是封閉的,流動在其間的秘密永遠不會對外人開放。
人類似乎是一種藏不住秘密的動物,總是抑制不住想要一吐為快的欲望。
那個女人走了之后,又有其他人來了,是個男人,男人倒不是來等什么人回來的,只是一路在感慨工作上的不易,以及最近和戀人之間的一些感情波折。
男人說了好久,月亮爬上城頭,他一直說到說到再也無話可說。
男人下了城頭,去附近一家酒館買了一壺水酒,打包一斤醬好的牛肉,然后又跑回城頭給龍送去。
他說,這是作為聽他叨叨了大半天的謝禮。
男人走了之后就再也沒出現(xiàn)過了,他走回了人海里,從此銷聲匿跡,徹底在龍的世界里消失了,就像一朵無意間涌起的浪花。
最后一次見面是難以預計的,你很難知道究竟哪一次的別離會是最后的永別。
人的一生中會遇到很多很多的人,會看到很多很多張臉,其中有太多的第一次遇見,在離開之后,就是永別。
當天晚上龍喝完了那壺水酒,吃完那一包冷冰冰的醬牛肉,他遙遙地眺望著遠方,密林中的士兵在幽暗中集結(jié),刀劍出鞘,在冷月下綻露出凄迷的寒光。
凌晨,花瓶司令員下面進攻,士兵們分成四隊,先后向東南西北四條進山的道路沖鋒,看守哨塔的山賊們沉溺在醉夢里,被先頭部隊的士兵們一刀斬斷脖子。
哨塔瞬間告破,先頭部隊的士兵們在沒有造成任何驚擾的情況下,成功潛入到山賊的營寨,他們背負著成桶的燃油,把它們盡數(shù)澆在睡滿山賊的聯(lián)排木屋上。
澆溉的過程中,他們遇到幾個結(jié)隊出來撒野尿的山賊,沉著冷靜的他們立刻停止手中的動作,轉(zhuǎn)而繞到那幾個面對著草叢一邊解手,一邊哼歌的山賊的身后。
他們迅猛出手,利索的身手一如奔馳在原野上的豹子,幾把快刀掠過,動作同步地割開了山賊們的咽喉。
山賊們悶聲倒下,哼到一半的歌謠就這樣截止,但人們的夢仍在延續(xù)。
山野的狗尾巴草迎風搖曳,月光清亮,樹的影子傾斜在大地上,淌血的人失去了言語的能力,完好無損的人回歸到原本的位置,謀殺在夜的掩護下正在進行。
所有人...各就各位。
龍丟下喝空的酒壺,灰色的酒壺沿著城墻墜落,下一刻觸到大地,下一刻破碎。
士兵們點燃了火柴,微亮的火光在跳躍他的眼前,驅(qū)走了黑暗。
山風掠過茂密的林海,不知那些沉浸在睡夢中的人是否聽到了葉子蕩起的波濤。
濤聲中,火柴與燃油相擁,剎那間大火兇起,殘忍地撕碎了夜的靜謐。
龍愣了一下,忽然想起女孩的話,他試著在混亂交雜的人群里辨認出女人說的那個男人,盡管他從未見過那個男人。
但他從女孩的口中已經(jīng)大致知道了那個男人會是一個怎樣的人。
可他沒找到那個男人,他似乎是留在了迷魂陣里,沒有跟隨其他人一同上山。
刀鋒切過血肉,隨后又遭到火焰的灼燒,刺目的光明反復折射,就像染血的鏡子,映照出一張又一張或是惶恐,或是亢奮,或是驚愕,或是憤怒的臉。
龍沒有找到他想象中的那張臉,但是他卻找到了女孩的秘密。
臨別之前,女孩跟他說,她懷了那個男人的血脈,她相信那會是一個健康的孩子,但她一直不敢跟父母說,她在等一個機會。
一個他給予她勇氣說出來的機會...
光明正大地說,孩子的父親是一個很棒的人,他有能力照顧好她和他們的孩子。
樂土土土土.
酒量不行,喝一點就想冷靜下來,不出聲地看著那些快樂和悲傷的人,作為旁人,快樂著他們的快樂,悲傷著他們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