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是來殺你的,但見到你之后,我改變了想法?!?p> “殺你無意義?!?p> “但我能看到,你的心里藏著一把劍?!?p> “假若有一日,你能駕馭那把劍,或許,你便能超越我,足以用你的劍將我殺死?!?p> “偉大的劍客希望死在比他更偉大的劍術(shù)之下,這不是什么稀奇的事?!?p> “莫要大驚小怪,這只會令你顯得淺薄,無足掛齒?!?p> “要讓世界記住你,這是一件痛苦的事情,而讓世界畏懼你,那便是在痛苦之上,再施加一層痛苦?!?p> “那是一件更加痛苦的事。”
那個劍客屹立在夜影里,用比風(fēng)還寒冷,比沙還嘶啞的聲音跟他說。
“你是爸爸派來的吧?”他躊躇地看著這個棱角分明的男人,“是要來殺我么?”
“那就請你動手吧...”他用很小很小的聲音說,“其實...我覺得...活著...”
“它本身就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如果可以,我情愿沒有來到這個世界?!?p> “既然如此,”劍客說,“你何不把自己煉成一把劍,劍從不需要去思考,劍要做的只有斬切,切開所有阻攔在眼前的事物,那你就不會再有任何煩惱?!?p> “即便是在這一途中死去,也是以一把劍,一個求道未果的殉道者的身份,斷折在通往‘劍之大道’的路上?!?p> “這便是我們這一類人...最為體面的死法。”
“那我...那我該怎么樣?”他哭著問那個男人,“該怎么樣變成一把劍?”
男人告訴他,那就從現(xiàn)在這一刻開始,不要再把自己當(dāng)成是一個活人。
你要告訴你自己,你已經(jīng)死了,心臟冷卻,尸體發(fā)硬,由此變成了一把劍。
而且,事實上亦是如此,因為你的命已是我的,我沒有殺你。
但這并不代表你仍然活著。
....
重錘輕松地撞開了那把單薄的劍刃,迎著刃口推前,悍然砸向持劍者的胸膛。
持劍者隨之遭受重?fù)?,吐出一口艷麗的血,被轟得倒飛出去,生死未卜。
電光火石的下一刻,身披虎皮的男人猛地仰頭,張開口。
熏黃色的牙齒即刻閉合,猶如封閉的銅鎖,剎那間咬住了另一把從天而降的劍。
紫色的死神們沒能撕開他的表皮。
它們的作用在這尊兇神面前,甚至可以說是形同虛設(shè)。
從天而降的那把劍的劍尖距離他的喉間,只有微末的一段距離。
一旦越過去了,或許,還有可能給他帶來一點點的割傷。
可他就是寸步不讓,死守著這條仿佛代表著尊嚴(yán)的防線。
他咬著那把劍,恨不得把它咬碎,嚼爛,咽進(jìn)肚皮里。
身為靠山宗的弟子,遭受皮外傷本就是一件恥辱的事情,而且還是被這幾個師出無名的三流貨色所傷,那就更是奇恥大辱。
是可忍,孰不可忍,這些該死的泥腿子軍隊...還能再狂妄一點么?
他可是堂堂一位列入排名順位的武將,可前來招架他的,竟然就只有這幾頭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東西。
還有這兩個連劍都握不穩(wěn)的小雜碎么?
一群無聊至極,不自量力的東西,何其的礙眼,完全沒有活下去的必要。
所以...還是早點去死好了。
下輩子還是投胎成人的話,記得要帶好眼睛,管好自己的腿。
別再傻了個吧唧地以為...什么地方都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
“喂,你在干嘛,等死么?快跑??!”有人在帳篷外面發(fā)狂地大吼。
那個人對著那個站在虎皮男人面骨上的小雜碎說,那個人在喊這雜碎快走。
不用想都知道,主動權(quán)如今已經(jīng)落到虎皮男人的手里。
他只需要掄起重錘,用盡力氣,死命地往上夾去,那個雜碎自然就會死掉,被雷霆般的千鈞之力砸成一灘糜爛的肉泥。
跑?怎么可能跑?根本沒有足夠逃生的時間還有空間。
不自量力的東西...
還是去死吧,冥王爺那兒...
才是你要去的地方!
虎皮男人在心中肆意地狂笑著,掄起重錘,奮力砸向那個仿佛已經(jīng)把所有勇氣統(tǒng)統(tǒng)耗光的雜碎。
束手無策,時間眼看就要終止了。
通往死亡的軌跡由此搭建,死的氣息滲入世界的壁壘,恍惚間,喪鐘的悲鳴已然凌駕在冷漠的風(fēng)中。
命運的輪盤開始轉(zhuǎn)動,那輛承載著靈魂的列車駛?cè)胝究凇?p> 窘迫的光影里,迷茫的靈魂握住扶手,怔怔地看著窗外,不知是否該下站了。
披著虎皮的男人面露殘忍的獰笑,他故意放慢了揮錘的動作。
只為了在那雜碎的臉上,提前窺看到那一場即將濺出的絢爛血雨。
在鐵錘那沉默且長久的移動中,他默默地注視著反手握劍的那個小子。
他看到了那一雙填滿淚光、堵塞的眼睛,在那不停放大的瞳孔中,那個小子的眼睛還藏著一個不知所措的小孩,小孩的手里還在死死地握著這一把劍。
滑稽的樣子,敗狗一樣的表情,就像溺水者緊緊地抱著一塊浮板。
這個小孩不會還在幻想著,憑借那塊浮板就能躲開所有的大浪吧?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真以為一塊破板就能把你帶回岸上去?
你以為這里是哪里???
是不是因為起的太早,所以沒睡醒?
這里哪里是什么無風(fēng)無浪的平湖,這里可是刮著驟雨狂風(fēng)的大海啊。
別傻了...
在這種大浪里,沒有人可以救得了你,不要指望外面在叫囂的那個人會救你了。
沒可能的...
他跑得再怎么快,也不可能追趕得上死亡,干脆就閉上眼睛,然后去死...
好嗎?
等一會兒就好了...等一會說不定還會遇上更多的人,這樣大家一起上路...
可能就不會寂寞了吧?
....
狂嘯的聲音由遠(yuǎn)及近,那個人還在帳篷外面大喊,透過被突破的漏洞,握劍的小孩無比清晰地見證著這一幕。
“住手!住手!”那個人像條瘋狗一樣咆哮,“媽了個巴子的,你個狗娘養(yǎng)的畜生!”
“我X你個祖宗十八代,死肥豬,你有什么沖我來,別碰我哥兒們!”
“我X你媽!我X你媽!”
他連跑帶爬,緊張得發(fā)抖,一連摔倒了好幾次,惹起一臉的泥灰。
哥兒們怔怔看著帳篷外的那條灰頭土臉、氣急敗壞、罵罵咧咧的瘋狗。
忽然間,他笑了。
他覺得阿炎這個樣子真的好搞笑,就像個因為無能而顯得狂怒的小屁孩。
但他又笑得很凄涼,眼中帶淚,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做了不該做的事。
對嘛,明明就不是主角的命,為什么非要逞能跑去做主角的事呢?
如果...從帳篷上跳下來的那個人是阿炎,結(jié)果大概就會變得不一樣吧?
那家伙...天生就是長著一副主角的臉啊,做什么事都很主角。
只要認(rèn)準(zhǔn)了一件事,無論那是一件怎么樣的事,是好是壞,都要硬頂著頭皮上。
也不怕撞到什么南墻,也不怕因此而摔得滿身傷痕。
所以,他才會是主角那樣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