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zhèn)子外有一座山,山腳下有一座孤墳,墳前有一塊刻滿字的墓碑,隆起的土包里埋著一個人,很多年前,就是那個人守護住這個鎮(zhèn)子,免受妖魔的侵害。
仰賴于他,鎮(zhèn)子得以安穩(wěn)地繼續(xù)屹立在這片土地上,大家似乎都以為可以就這樣安心地生活著,如過往那樣,度過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可又在很多年前,那個人忽然間死了,死在了一只可怕的妖魔手上。
沒有人知道能夠殺死那個人的妖魔是從哪里冒出來的,究竟是何方神圣,到底擁有著怎么樣的破壞力,竟然在短短一個照面就將那個人擊倒了,然后殺死。
久違的恐懼彌散在各處,仿佛織網(wǎng)一樣籠罩在鎮(zhèn)子的上空。
隨之而來的是帶有毀滅的流言和蜚語,那些細碎的字詞如老鼠般穿梭在大街小巷,見縫插針,焦灼被不停地放大著、催化著人們心中的恐懼和不安。
幾乎所有人都斷定這座鎮(zhèn)子馬上就要完了,想活命就趕緊走,留在這里就是等死,再也沒有希望了。
不可能有人可以打得過那頭妖魔,昔日的英雄已死,跟隨他一同消亡的...
還有本就站不穩(wěn)跟腳的正義。
于是,鎮(zhèn)子就亂起來了,亂糟糟的,渙散的人心就像一鍋燒過頭了的大雜燴。
做法簡單粗暴,不論遞到手邊的是什么材料,不論其品質(zhì)是好的還是壞的,只管一股勁地往鍋里頭添加。
由此孕育出的...只有惡果。
那個人留下來的武館被絕望的鎮(zhèn)民們圍住了,堵了個水泄不通。
那些被憤怒支配著的人們大吼著罵武館里的那些人是騙子,連妖魔都打不過就別學人家開什么武館,搞到現(xiàn)在哪里都呆不了,搞到大家馬上就要流離失所了。
那些人又是哭,又是鬧,有的人還顫抖著直接跪在了武館的門前,懇請躲在里面的那些人再次站出來,替代那個人,戰(zhàn)勝妖魔,保住他們的故鄉(xiāng)。
可哪有那么容易戰(zhàn)勝啊。
那只妖魔,可是連那個人都打不過的存在啊,除非是天上派來的神仙,不然,單憑人類的力量可以說是難以戰(zhàn)勝的。
但難以戰(zhàn)勝不代表完全沒有希望。
接替那個人,于危難之際,當上武館館主的男人,是良的父親。
他對座下的弟子們說,其實那個人還沒有輸,他留下了一套不完整的功法,只要學會那套功法,擊敗那頭妖魔不是沒有可能。
弟子們忙問他,那是什么樣的功法,練成之后,又會有著什么樣的威力...
但只是,連那個人都還沒練出來的功法,我們這里的人...又誰能學會啊?
良的父親笑著對他們說,不是練不出來,功法還沒完善,而且上一任館主,他太老了,實在不能再承受那套功法,所以就只好一直在我身上實驗罷了。
弟子們一聽,紛紛大喜過望,萎靡的精神陡然為之一振。
他們說,那就懇請館主大人盡快教會我們那套功法,好讓我們上陣殺敵,與那妖魔決一死戰(zhàn)!
良的父親還是一如既往地微笑,他說,急不得,急不得,目前,功夫尚未補全,輕易嘗試容易走火入魔。
待我們這次除魔歸來,結(jié)合感悟,隨后,我自會親自將此功法授予大家。
弟子們半信半疑,一時覺得館主大人是在忽悠大家跟他一起去和妖魔決斗,一時又覺得真有此事,館主大人不像是那種喜歡瞎說大話、好吹牛逼的人。
于是,武館內(nèi)的弟子們分成了兩撥,良的父親帶著相信他的那一撥人出發(fā)了,在一個平靜得像是死掉了一樣的夜晚。
一夜平靜,天明之后,人們走出門,來到大街上,發(fā)現(xiàn)今日的黎明跟以前沒什么不同,太陽在長久的黑暗以后,終于再一次平穩(wěn)地冉冉升起,不用再擔心它會掉下來。
至今,人們?nèi)杂浀?,那個清晨格外的寧靜,好像是經(jīng)歷過死之后,又重新活了過來一樣,只是,那些在黑夜中出走的人再也沒有回來了。
與他們一同消失的,還有那些妖魔。
危險解除,鎮(zhèn)子如脫軌的列車一樣,久經(jīng)波折,總算是重新回歸到了正常的軌道。
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人們對未來的日子還是很不看好,武館能打的那幾個都死光了,要是以后再來什么妖魔鬼怪,他們可就又得面臨著無人可用的境地。
余下來的弟子們把眼光投向同樣留下來沒去送命的東子哥,問他,館主大人是你的親哥哥,他在臨走之前,有沒有把那套可以打敗妖魔的功法托付給你?
東子哥說有,但可惜的是忽然忘掉了,現(xiàn)在怎么想也想不起來了。
弟子們不信,再三逼問。
他們跟東子哥說,這是關(guān)乎于全鎮(zhèn)人民生命安全的頭等大事啊,你怎么能這樣,說忘記了就忘記了。
趕緊再想想,然后把那功法寫出來,我們可是無比迫切地需要第二位英雄啊。
東子哥說,我不覺得你有誰想當英雄啊,我可能是臉盲癥又犯了吧,我眼睛里看到的就只有妖怪,哪有什么英雄嘛。
他一邊說,一邊站在那里看著那些人,放肆地哈哈大笑。
他笑得很大聲,仿佛在用力過猛地嘲笑著那一張張因為憤怒而過度扭曲的臉,又仿佛是在大聲地嘲笑他自己。
弟子們大吼著說他放肆,別在這里含血噴人,他就說,你們這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啊,我這哪有含什么血啊,我的身子骨硬朗著啊,再說了,這里也沒有人啊。
有的只是好幾條貪得無厭的鬣狗。
旁觀的鎮(zhèn)民們在責備著東子哥的不懂事,那么重要的東西怎么能丟掉!
而忍無可忍的弟子們則是攥緊了拳頭,怒喝一聲,便一擁而上,準備用暴力制服東子哥,讓他知道違背他們究竟會有何下場。
良說他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天,當所有人都在憤怒地指責著東子哥的時候,他就站在武館的角落里,膽怯地看著昏暗世界里發(fā)生的這些昏暗的一切。
其實,老頭子在臨行之前早就告訴他了,根本就沒有什么功法,對付遠遠比自己要強大的敵人,我們?nèi)钡南騺聿皇鞘裁次淦骱凸Ψㄖ惖臇|西...
“那我們?nèi)钡牡降资鞘裁窗??”懵懂無知的小孩仰著頭問他的父親。
“當然是一顆屬于強者的心啊,”父親告訴他,“記住,我不在的日子里,你也不要松懈,該練武練武,該讀書讀書,學堂的功課千萬不要落下。”
“在懂得攥緊拳頭赴死之前,我們更應該明白的是...”
“我們究竟為何而戰(zhà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