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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與路

夢燈籠

他與路 樂土土土土. 2640 2021-02-03 00:00:40

  紅色發(fā)光的燈籠垂掛在夢里,猶如一池藏在樹林后邊的水塘,靜靜地酣睡著。

  有人在暗中推搡他的肩膀,跟他說,快走,愣在這里做什么?

  健太狐疑地轉(zhuǎn)過頭,用手指了指自己,用迷惑的眼神看著那個推他的人。

  “干什么呢,傻了吧唧的,”那個人語氣不善地訓(xùn)斥他,“還不快走,等著給那些兵來抓啊,給逮住,什么后果不知道么?”

  說完見他仍然一動不動,那人干脆就一把攥住他的手,用力帶他往前頭走,加重語氣地說,“被當(dāng)成逃兵,是頭等大罪,要給人殺頭的!”

  殺頭...殺什么頭,我又沒犯什么法,干嘛要殺我的頭...

  健太怔怔地看著這個瞪圓眼睛的男人,眨眨眼睛,覺得好生奇怪。

  眼下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這年頭還有人穿這一身破舊布衣出門呢,整得跟個泥猴似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誤進了某部古裝劇的片場里頭,扮演跑龍?zhí)椎慕巧?p>  估摸著過多一會兒就要被干掉了吧,躺在地上裝死尸,一邊研究《跑龍?zhí)椎淖晕倚摒B(yǎng)》,一邊等著場務(wù)組頒發(fā)盒飯。

  但來不及多說些什么。

  那人拉著他開始起跑,他跌跌撞撞地跟隨那人的腳步,眼神迷惑地望著身后的地方,遠(yuǎn)處隱隱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有人挑著燈籠,大喊著站住,別跑。

  原來是在跑路啊,怪不得那么慌張。

  健太松了一口氣,呆呆地看著這個撲朔迷離的夜晚,喃喃自語地想。

  大概又是做夢了吧,只有做夢才會展開這樣離奇曲折的劇情。

  根本搞不懂前因后果,突兀地降臨到一個角色身上,突兀地被環(huán)繞在四周的人或者事物推著走,做一堆不知所以的事情,直到最后醒來,回歸夢醒時分的那個健太。

  每個月總有那么幾天,老是要做這一類奇奇怪怪的夢,仿佛生下來的時候,靈魂就出了什么岔子,就跟患了小兒多動癥似的,總是不能安分守己地留在自己的身體里,總是趁著做夢的機會進行跳躍,從這個魚池跳到那個魚池。

  跳著跳著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但,最后終歸還是會醒來的,醒來就會回歸到原來的那個魚池,回歸到正常的生活里去,對日常性的事務(wù)并無多大的影響。

  只是覺得很奇怪,好像宇宙中確實存在著很多個世界,而那些世界既是平行的,又是相錯的,即使相連的,又是斷開的,如同一片田野里的無數(shù)個魚塘。

  而他們所身處的這個世界只是那無數(shù)個魚塘中的一個,活在這個世界中的生物則是囚禁在池里的魚,大部分的魚只能存活在水里,一旦脫離了水,往往格外容易死亡。

  因此,幾乎不會看到有在陸地上行走的魚。

  對于每一條生活池子里的魚來說,池子便是收容它的世界,而對于每一個生活在大氣層下的人類而言,能夠呼吸的地球就是收容他們的世界。

  但在真正的世界之前,他們的世界無疑都是窄小、狹隘的。

  倘若想要見識水池之外的世界,唯有成為一條敢于躍出水面的魚,暴露在陽光和空氣里,睜大眼睛,瞧瞧那一幕轉(zhuǎn)瞬即逝的真實。

  當(dāng)然,這里面固然存在著巨大的危險,需要冒著擱淺在岸上,被鳥叼走,被太陽曬干,被人網(wǎng)住等等要命的可能,自然是沒有乖乖地潛在水里當(dāng)一條啥也不懂的魚安全。

  而健太覺得自己就是那一條啥也不懂的魚,他也習(xí)慣接受了這種常存在現(xiàn)實中的無奈,但扎根在身體深處的本能卻愣是不允許他安分守己,故而常常玩脫。

  久而久之,他也因此招惹了不計其數(shù)的煩惱,使得心中渴望表達的欲望無法自控,以至于每每總是下意識地把這些古怪的念頭寫在高中時的語文作文上,或者,告訴那位給他開具證明的那位醫(yī)生聽。

  從語文老師那里得到的答復(fù)是,議論文不是你這樣寫的,你寫來寫去,到底是想表達什么意思呢,你這樣不行,必須按照老師給你的模板再寫一次,把作文紙的格子填滿,記住加多幾句名人名言,放學(xué)前交到我桌面上,如果還是跑題,寫的亂七八糟,下節(jié)課我就投映到屏幕上,讓班里的同學(xué)一起欣賞欣賞你的大作。

  從醫(yī)生那里得到的答復(fù)是,試試少看點動畫片和小說吧,沒事多聽聽純音樂,念念佛經(jīng),把腦袋里的念頭都清空,放松放松,那樣應(yīng)該就能睡個安穩(wěn)覺了。

  ....

  拉著他的那人最后還是沒能跑多遠(yuǎn),匆匆趕來的那個挑著燈籠的男人一個箭步,大跳起來,便把他和拉著他的那人分開,順勢狠厲地把他按倒在地上了。

  附近一片漆黑,因為動作太大,來人沒能抓緊手里的燈籠,那微弱的光源便滾落在地,轉(zhuǎn)眼沒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林蔭底下。

  本以為拉著他的那人馬上就要丟下他,自個兒繼續(xù)逃跑了。

  可當(dāng)他抬起頭來看,卻發(fā)現(xiàn)那個蠻橫的家伙正跪倒在地上,不停地向壓在他身上的那個官兵模樣的男人求饒,說,兵爺,您是我的再生父母,我可算是求求您了,我兄弟倆都不想死,能不能放我兄弟倆一條生路?

  軍官嗤笑著說,不想死還來當(dāng)什么兵,吃公家飯,拿公家餉錢的時候,怎么不見你說一個不字,現(xiàn)在吃飽了,拿了錢,就想走,你們是在做夢吧?

  健太想說,是啊,你咋知道的,我就是在做夢啊,你壓著我干嘛,我根本就不認(rèn)識那個人,我是無辜的啊...

  可那人沒給健太撇清關(guān)系的機會,連忙跟那個軍官說,兵爺,您要錢,我這就給你,全都給你,只要你肯放過我哥倆,甭說錢,您就說說想要啥!

  他斬釘截鐵地表示,除了我弟的命以外,我可啥都能給您的??!

  軍官冷冷地看著那個人的眼睛,遲疑了片刻,似乎是動搖了,說,“你倆先把錢交出來,之后的事,之后再說?!?p>  那人聽聞后,頓時大喜過望,嘴上依然慌慌忙忙地說,好好好,您...先放開我弟,我這就給您找,這就給您找,您先別動手,別傷著我弟的皮肉。

  他急急忙忙地翻找自己的口袋,恨不得手腳并用,一副老實巴交的樣子。

  生怕軍官反悔。

  軍官看著他,冷漠地笑著,那人找了沒多酒,一哆嗦地站起身,從腰間摸出一個破爛的布袋子,在軍官的注視下,亦步亦趨地往前走。

  距離從兩步縮到了一步,從一步再縮到了半步,軍官固守在原地,寸步不讓。

  忽然間,那人從袋子里掏出一把銀色的匕首,瘋病發(fā)作似地?fù)湎蚝诎抵械能姽佟?p>  一刀橫開,揚起的短刀精準(zhǔn)而暴戾地切向軍官的咽喉。

  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可流的卻不是軍官的血。

  即使光線昏暗,四周的能見度極低,但這個久經(jīng)沙場的男人仍然察覺到那人的別有用心,輕易躲開了飛刺過來的尖刀。

  隨后,軍官沒有錯過反擊的機會,轉(zhuǎn)而用肩膀頂住那人的腹部,瞬間拔出腰間的佩刀,舞起凄厲的刀弧,悍然劈下。

  一眨眼,刀鋒便刺穿那人的背部,擊中心臟,再從胸膛穿出。

  心跳陡然靜止,那個死命為他求饒的人就這樣死了,張開空洞的嘴唇,無力地遙望黑暗籠罩的前方。

  漆黑的血液沿著刃口流出,絲絲縷縷地掠過刀尖,隨后凝滯...滴落。

  下墜,無止境地下墜,在空中無限延長,于滲入泥土之前,率先墜落在那個被按壓在地上之人的眼瞳里。

  心跳剎止在這一刻,緩緩鼓動著,吃力地收縮,又賣力地擴張,發(fā)出裂變的噪音。

  他瞪大了染血的眼睛,分明不是那人的弟弟,卻深深地感到一陣彷徨。

  恍惚間,仿佛悵然若失。

  好像上邊行刺的那一把刀,刺的不是那人的心臟,而是他的心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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