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你看到了么?!?p> “眼前的這個男性人類,他的編號是19960718,名字叫李正澤,”輕輕地,有人在燦爛的陽光里伸出了手,張開懷抱,靜靜地遮住了健太的眼睛,“自智人這一物種誕生以來,歷史中已經(jīng)有一千九百九十六萬零七百一十七個人用過李正澤這個名字了?!?p> “他是目前在世的眾多李正澤中的一位,截止到此刻,他還剩有二十二年零八個月三天兩小時二十七分八秒的生命時間?!?p> “也就是說,等到他六十四歲的時候,他就會死啦?!?p> “玩過某易公司出品的游戲么,”那個莫名其妙地家伙又說,“一貫的作風就是讓你充錢購買點數(shù),兌換成游戲時間,也就是‘點卡’?!?p> “如果不及時充值,等這二十二年過去了,他就會失去登錄這個游戲的資格...”
“即刻掉線,再也無法重新登錄?!彼χf,仿佛死不是一種很可怕的東西,它就像是彌散在四方的陽光一樣柔和,又如冬日里的一汪自地底噴涌而出的熱泉。
醫(yī)生喃喃自語般的聲音依舊在健太的正前方響起,但卻模糊,那一雙手正在輕輕地拉扯著他,把他帶離了那個能夠聽清楚語言的空間。
在這個仿佛哈哈鏡般曲折,反光的空間里,他能看到醫(yī)生還能不遠處歪歪扭扭地說著一大堆的話,可卻聽不清隱藏在他的那些字句里真真切切的意思。
恍惚間,仿佛一切都失去了意義。
醫(yī)生說的話沒有意義,遮住他眼睛的那一雙手沒有意義,站在他身后的那個奇怪的家伙也沒有意義,甚至包括他在內(nèi),現(xiàn)世的一切,統(tǒng)統(tǒng)沒什么意義。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隱隱之中,仿佛有位行走在山川之間的老僧在寂寂地說。
這是...什么鬼啊,和尚念經(jīng)么?
他愣愣地坐在原地發(fā)呆,卻沒有去追究這反常的一幕,沒有計較擋在眼前的那一雙手,還有那個站在他身后,既好像不知道,但又好像知道的人。
“應該算是第一次見面吧,我們。”
于是,那個家伙似乎是放下心來,繼續(xù)淡笑著說。
“初次見面,往后請多多關(guān)照。”他說。
“喏,給你一份見面禮物,”安靜了片刻,他又說,“一張終止游戲時間的紙牌,動用這張紙牌,就能截斷別人的游戲時間。”
“怎樣,權(quán)限很大吧?”
“比你們的法律還要有力得多呢,就像網(wǎng)絡里的游戲管理員,也就是GM,任你再怎么充錢變強,也趕超不了的存在。”
“若是不喜歡誰,真心實意地希望那個人去死,就把這張卡送給他,把他的號封了,你們那個現(xiàn)實中的他就會立刻死掉哦。”
“即使是在網(wǎng)絡上遇到的人也可以喲,不一定要親自遞過去,動動念頭即可,保證比順風還要順風,不出一個小時兌現(xiàn)。”
“保質(zhì)期的話...”他仿佛在努起嘴巴思考,“就到你的社會性死亡為止吧!”他似乎在高興地說,因為自己想到了一個較為專業(yè)的詞兒而感到沾沾自喜。
“現(xiàn)在,睜開眼睛,回歸到你的世界去吧。”
“我可是一直會在這里,看著,期待你的表現(xiàn)喲?!苯K于那家伙把他的手拿開,緩步后退,聲音猶如形體一樣,消失在這個夏日午后的夢境里。
...
“誒,你醒啦?”醫(yī)生說,聲音不在迷糊,字與句之間透露著問詢的意味,是那樣的真切,不再沒有意義,一如墻壁上時鐘顯示的數(shù)字。
每一分每一秒都照常行進,麻木而又嚴謹,仿佛在真真切切地告訴著他,告訴著走動在時間里的所有人:你并沒有偏離這個世界,你仍然囚禁在這個世界的時間里。
這邊意味著,你會如有生以來的無數(shù)個日夜一樣,可以看到日出,可以看到日落,可以看到生命的誕生,亦可以看到個體的變化。
同樣,也會見證死亡的到來,和靈魂的老去。
在流動在生命里的每一分和每一秒之中。
可在某一篇報道上,他又看到過有科學家發(fā)現(xiàn),其實留到在我們生活中的時間并不如我們想象中的那樣均衡,它是帶有差異性的,在某些地方會流動得快一些,而在某些地方則是稍稍慢一點,但因為其中的差距微乎其微,小到甚至可以忽略不計,故而沒能影響到我們的日常和我們理解世界的格局。
“誒,醒啦,”他笑著點點頭,以此回應眼前的醫(yī)生,“又...犯病了,一聽到別人說話,就容易走神,一走神,就容易睡著...”
“所以,您知道的,我...沒有不尊重您的意思?!?p> “就是...就是控制不住。”
“我知道,這些我都知道,所以才喊你出去外面走走,換不同的地方,找不同的心境,”醫(yī)生嘆了口氣,“還是那一句,錢方面的,不要太過在意?!?p> “有手有腳的,還這么年輕,只要你肯吃苦,去到哪里都不怕會餓死。”
“況且,腿是長在你自己身上的,假若你是想走的,隨時隨地都可以走,沒誰能攔得住你,工作也好,前途也罷,那一大堆密密麻麻的麻煩事兒,留著回來再想也不遲?!?p> “當然,我這也只是建議,具體如何實施,終歸還是要看你自己怎么去想?!?p> “路這種東西,其實是很寬敞的,你總是習慣把自己的未來想得太復雜,覺得非這樣那樣不可的話,很容易...就把路給走窄了。”
“這也不是說規(guī)劃不好,但條條框框太多,就容易限制自己?!?p> 健太沉吟了許久,“會覺得壓抑,對么?”
“就像是心臟里的血管被堵住了那樣,找不到共通的去處...”
“好想找個地方能把自己完完全全地收容進去,覺得留在這里是錯誤的選擇,是在浪費時間,是在糟蹋自己的生命,是這樣的,對么?”
“其實,我覺得,之所以會變成這樣,就是因為我們往往把自己看得太重啦?!?p> “《龍珠》您有看過么,”他忽然抬起頭望向那副銀絲眼鏡后面的衰老眼睛,“說的是一群人在那里為了變強而打架的故事?!?p> “小時候,看《龍珠》,我總是會想自己會不會是里面的主角孫悟空,之所以被爸媽拋棄,是因為我的星球毀滅了,我作為賽亞人的殘余,在故鄉(xiāng)瀕臨毀滅的時候,被爸媽用宇宙飛船發(fā)射出去,越過遙遠的銀河,最后降落在地球,然后被我阿姨收留?!?p> “我應該是懷揣著這樣復雜的身世,所以童年才過的和同學們,和村里的孩子們不一樣,我會想,未來會不會有什么在等著我。”
“有機會,是不是我也能去到那美克星,在目睹摯友的死亡之后,因為憤怒而打破自身的桎梏,變成秒殺宇宙帝王的超級賽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