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安寺后院有許數(shù)十間禪房,原是備來為那些有心出家、落發(fā)為僧的凡俗弟子所備。
靈安寺不止香火勝,現(xiàn)任住持覺慧大師向來慈悲為懷、普度眾生,是大寧最為德高望重的得道高僧。
“許久未與師父相見,師父別來無恙?!?p> 覺慧大師雙手合十,順嘴念了句阿彌陀佛,而后一笑,“貧僧初見施主時,施主還只是十歲稚童,如今數(shù)十年過去,施主已成了一國之母。”
楚梓兮聽他此言,只覺著有些無奈,一國之母又如何,或許在旁人看來,她此生盡享榮華富貴,可只她自己知曉被鎖在那冰冷的宮殿里不得自由的滋味,是如何難熬。
“當年娘親覺著我爹爹身為將軍殺戮過重,怕他一朝身死,永墮阿鼻地獄不得超生,常往這靈安寺來為爹爹祈福,并依著師父的意思多行善事,愿娘親當年所求現(xiàn)已實現(xiàn)?!?p> “陳施主是仁善之人,且與佛陀有緣,所求之事必定稱心如意,施主不必掛懷。”
知他此話多有安慰之意,楚梓兮便不再多言。
她想起自己常做的那夢,每每午夜夢回,爹爹和兄長帶血的臉便會出現(xiàn)在眼前。
若是爹爹已得了佛陀眷顧,入了六道輪回,哪里還會日日給她托夢。
覺慧大師停住了腳步,轉(zhuǎn)過頭來,對著她雙手合十,“施主,到了。”
楚梓兮也依著從前母親的禮回道,“有勞大師?!?p> “施主若有其他需要,盡管到前院找貧僧便是,貧僧先告退了。”
靈安寺后院很是靜謐,數(shù)十間禪房俱都空著,院子里種著幾棵銀杏樹,樹上站著幾只麻雀,嘰嘰喳喳的叫著。
猶記得從前她問娘親靈安寺里麻雀為何這樣愛叫,娘親說這些麻雀不是在叫喚,是在同寺里的小和尚們一道學經(jīng),待學好了經(jīng)書,好到佛祖那里去求個再世為人的恩典。
做人有什么好?
倒不如當只麻雀,不必茍活許久,不必奢望太多,只要棵樹歇腳便罷。
禪房里空無一人,蘭輕和云摘候在外面。
她倒了杯茶水來吃,茶的味道極淡,且有些冷了。
楚梓兮喚了云摘進來,吩咐她去前院找小和尚討杯熱茶來喝。
偌大的后院只有她和蘭輕兩人,廊下傳來腳步聲,她在房內(nèi)聽到外面的動靜,蘭輕小聲說道,“只得了半柱香的時間,說話要快點,撿要緊的說?!?p> 有人推門而入,那人穿了件黑色的斗篷,低著頭,進來關門時不忘朝外面四下張望幾眼,確認無人了方合上了門。
他走到楚梓兮前面兩步的地方,摘下斗篷的帽子,抬了頭。
來人正是祁璉。
那日從御花園回宮,蘭輕趁著四下無人的時候告訴她,祁璉夜訪鳳儀殿,說是有事一定要當面同她講。
她覺著意外,若她沒記錯,祁璉應該死在了西關城,聽說他為元瑯擋了一箭。
如今看他毫發(fā)無傷的站在這里,楚梓兮心下好奇,自然要問一問這其中發(fā)生了何事,“你是如何死里逃生的?”
“是熊三,將我從死人堆里拖了出來?!?p> 他被熊三安置在了涼州城一家醫(yī)館里,療傷了數(shù)日,傷勢雖好了大半,卻仍未好全。
他一心惦念被困在槐園里的主子,一路快馬加鞭趕回了京都城。
祁璉曾想一探槐園,將主子救出來,可是他發(fā)現(xiàn)槐園被重兵包圍,連一只蒼蠅都飛不進去。如今若想讓主子自由,只有一人可以辦到。
祁璉對著楚梓兮跪了下來,連磕了三個響頭,“楚姑娘,如今只有你能救主子了,主子現(xiàn)在可是生不如死?!?p> 他的主子是何等心高氣傲、意氣風發(fā)的人,怎能被困在槐園一生一世!
楚梓兮笑道,“你要我救,你且說來聽聽,我該如何救?”
……
云摘費了好些時候才尋了些茶水來,歡天喜地的端著茶壺走到后院,剛到禪房門口,便看到主子從里面走了出來,身上還穿著披風,像是要走的樣子。
云摘上前兩步,“殿下,茶水來了。”
“擱到屋里給其他香客用吧,時辰不早了,咱們該回去了?!?p> 楚梓兮心道,若是回的晚,他又要怪罪了。
出靈安寺必得過正殿,她們剛走出殿門,一直候在殿外同靈安寺的幾個武僧劍拔弩張的洪年便迎了上來,面色十分不好,“殿下?!?p> 蘭輕攙著楚梓兮,面帶微笑,一臉平靜的對著洪年解釋,“殿下在禪房里喝了幾口茶水,讓洪侍衛(wèi)久等了?!?p> 洪年拱了手,冷聲道,“殿下不必向奴才解釋,等回宮了,奴才自會到陛下那里領罰?!?p> 言下之意很明了,陛下只許皇后禮佛,可沒許她往后院去,“屆時寺內(nèi)僧人阻攔奴才的事,奴才也會一并告知陛下。”
楚梓兮怎肯受他威脅,冷冷一笑,言語里極盡嘲諷,“想來你也只有這點本事了?!?p> 洪年一時語塞,心中暗道:自己太過沖動,總歸是要告訴陛下的,又何苦當面得罪她。
若是她給陛下吹一吹枕邊風,告他個大不敬之罪,自己方才的言行便是自斷活路了。
可話已出口,哪里有收回的余地,他便不再多言,只做了個請的手勢,“請殿下起駕回宮。”
楚梓兮沒料到會有人刺殺她。
當時她正在下山,前幾日下過雨,青石臺階不好走,有些滑,她走的極慢。
走到一半時,從兩旁的密林里便竄出來數(shù)十個黑衣人,手持刀劍,沖她而來。
洪年這下便起了作用,將她護在身后,同那幾個黑衣人打斗了起來。
洪年此次帶了有二三十名御林軍,留在山下的便有二十位,跟著他上山的只有十個。
這十個人著實不算多,因為黑衣人的功夫很高,以他們的身手對付御林軍來說,以一打五不在話下。
除了洪年能討到些便宜,其他的御林軍不是死在了黑衣人的劍下,便是被刺傷了身體,動彈不得,本在臺階兩旁站著的御林軍見狀,都著急忙慌的趕了過來,
云摘平日養(yǎng)在宮里哪里見過這樣的陣仗,登時嚇的半死,竟當場哭了起來。
到底不比她和蘭輕,蘭輕將她護在懷里,楚梓兮隨手撿了一把不知是誰掉下來的劍,提了起來。
洪年見狀,邊用劍刺向一個沖著她砍過來的刺客,邊對著她們大聲道,“快下山?!?p> 楚梓兮聽了,幾乎是毫不猶豫的,拖了蘭輕便往山下跑去。
蘭輕機靈,邊跑邊喊道,“來人呀,護駕,有刺客?!?p> 聲音極大,驚動了靈安寺內(nèi)的和尚,很快便有武僧從山上拿著棍子跑了下來。
即便如此,這許多人竟擋不住刺客,還是有漏網(wǎng)之魚朝著楚梓兮飛奔而來,提劍便朝著她砍。
蘭輕和云摘不會武,楚梓兮護著她們,用手中的劍擋了幾招后,終究還是被那刺客刺傷了肩膀。
就在刺客的劍要刺進她胸膛的時候,洪年及時趕到,將那刺客一擊斃命。
這批刺客的身份,楚梓兮在回宮的路上便已猜出了大半。
如今京都城內(nèi)想要她性命的,大概只有愛女心切的張丞相了。
云摘瞧著楚梓兮肩膀上被血浸透的衣衫,淚如雨下。
楚梓兮見狀,忙出言安慰,“哭什么,只是一點小傷而已。”
“等回了宮,奴婢一定要告訴陛下,讓陛下為您出口氣!”
“天子腳下,這群逆賊膽大包天,竟敢刺殺當朝皇后!若是查出幕后主使,陛下一定會將他們千刀萬剮!”
千刀萬剮都不足泄恨!
云摘憤憤有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