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云宮的每一場宮宴,舞是少不得的。
在這種女子居多的宮宴上,還要以詩合曲,借景言情。
楚梓兮雖不通詩文,可這畢竟是慣例,若是今日她不給這些削尖了腦袋想在這場宮宴上賣弄詩文、占盡風頭的小姑娘們機會,回去了她是要挨人說道的。
自然,楚梓兮也不怕為人說道。
酒過三巡后,夜宴的氛圍便好了起來。
不少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開始了對楚梓兮的恭維。
“妾身上次見到殿下時,還是在陛下和您的大婚典禮上,當年妾身隨夫君觀禮,卻只能在云臺下遙遙一望殿下芳容。雖只是遙遙一望,可卻覺殿下一襲紅衣,美艷萬分。如今與殿下離得這樣近,才知道殿下果然如同傳聞一般,姿容絕世,便如同那九天下凡的仙子。”
座下一名婦人,笑語吟吟的說出這一番話,楚梓兮抬頭一望,那婦人穿了件青藍色禮服,面帶笑容,眉目間皆是恭敬,她依稀記得,青藍色禮服乃是二品誥命服。
當年他們大婚,能來觀禮的人并不多。
蘭輕附耳在她身邊,“殿下,這位是戶部尚書秦尚書的夫人。”
這位秦夫人,楚梓兮倒是略有耳聞,京中有名的妒婦。
戶部尚書秦文翰為官清廉,性子耿直,即便掌管著大寧的百姓生計和財政大權,可風聞秦尚書府上,清貧的很。
今日一見他夫人,楚梓兮便明白了幾分,在這樣的宴會上,命婦們都使勁了渾身解數(shù)來妝扮自己,可秦夫人頭上只插了支玉簪,看那簪子上的蝴蝶花樣,像是前幾年的款式,并不是時興的。
“本宮倒是頭一次見秦夫人?!?p> “妾身相公不喜走動,再加上府中管家如今年事已高,諸事多由妾身打理,因此少來宮中給殿下請安,還望殿下莫要怪罪。”
“哪里的話?”楚梓兮笑道,“秦尚書能得夫人襄助,三生有幸?!?p> 楚梓兮巴不得她們少來,如今舉辦一個宴會都這么累了,她們?nèi)羰嵌喽嗾埌矌状?,那還得了。
當了皇后,同她們講話,便要字句斟酌,一言一行,都得萬分謹慎。
她可以在后宮隨意,在元郇面前隨意,可是不能在這群命婦面前隨意,否則,京都城內(nèi),眾人的風言風語會將她推上風口浪尖。
她已經(jīng)領教過其中利害了。
然后又是幾番命婦的問安拜見,還有對歌舞的幾句點評。
蘭輕問了問云摘時辰,又抬頭看了看夜色,提醒道,“殿下,時候到了,該去有鳳來儀亭了。”
楚梓兮點了頭,隨后對著席下的人道,“時辰也不早了,諸位隨本宮到有鳳來儀亭吧?!?p> 席上諸人齊齊起身,行了禮,“請殿下先行?!?p> 看來今日是不能以詩會友了,楚梓兮倒有些想感謝那些對她說盡了奉承話的人,拖延了許多時間。
若今日讓她作詩,她還真作不出一首來。
在大寧,拜月禮極為簡單,在這個夜晚,年輕的姑娘、婦女們要在院子里擺上事先準備好的水果,院中坐看牛郎織女星,對著皎皎明月,朝天祭拜,未出閣的姑娘們祈求自己長得美麗,有一雙巧手,嫁得一個如意郎君;已嫁做人婦的女子們自然乞求夫婦和睦,舉案齊眉,兒女雙全,幸福美滿。
楚梓兮要求什么?
元郇說,她要乞求風調(diào)雨順,五谷豐登,還要乞求月神嫦娥,能賜給他們一個孩子。
孩子?元郇或許在癡人說夢。
他說這話的時候,將她抱在懷里,言語溫柔,笑容和煦,眼睛里滿是柔情蜜意。
若是他能看到楚梓兮的臉,便會發(fā)現(xiàn)她臉上掛著譏諷且冰冷的笑意,那雙美麗的眸子中飽含恨意。
有鳳來儀亭離宴席地不遠,約么走了不到一刻鐘便到了。
因著張青茹跟在楚梓兮身后,楚梓兮不想在眾人面前落下個薄待她的名聲,有意放慢了腳步。
眾人皆會其意,也不催促,慢慢前行,心里對楚梓兮這位皇后還多了幾分敬佩。
只有張青茹自己清楚,她這是怕落人口實,前些時候,拿桂花糖糕羞辱她的時候,楚梓兮可沒有這么好心過。
思及此,她心中不禁恨的牙癢癢。
來日若她登上鳳位,勢必要同楚梓兮好好算算這筆賬,將她受過的那些屈辱千倍百倍的還給她;還有今日那些奉承楚梓兮的女人,她也不會放過。
晴歡偶然的抬頭,發(fā)現(xiàn)自家主子俏麗無比的臉上,目露兇光。
拜月禮時,眾人需閉目虔誠跪拜。
有鳳來儀亭外,放置了許多軟墊,眾命婦小姐依序站在墊子前,最前方還有一黃一粉兩個蒲團,一前一后的放著,楚梓兮跪在黃色的墊子上,張青茹跪在粉色墊子上,先行跪拜禮。
兩人雙手合十,閉目一會兒,口中念念有詞,只聽得到聲音,卻聽不清楚話里的內(nèi)容。
又過了一會兒,蘭輕見楚梓兮睜開眼睛,祈愿完畢,高聲喊道,“跪。”
楚梓兮和張青茹身后的女子們都跪了下來,雙手覆于地面,“行禮。”
磕了三個頭后,蘭輕又念,“起。”
眾人配合著蘭輕的聲音和衣而起,“再跪?!?p> 拜月禮,女子要三跪九叩。
三跪九叩完畢,便是散場之時,一眾命婦紛紛前來向楚梓兮跪安告退,她強忍著心中的不耐,面帶微笑,悉心叮囑她們回府的路上要注意安全。
今日初七,乃是上弦月,上弦月時,月色清冷,夜色晦暗,夏末的風沁著絲絲的涼意。
張紫煙過來時,笑靨如花,滿面通紅,方才她同張青茹在一邊有說有笑的,不知是說到了什么,張紫煙的臉瞬間紅了,那是少女的嬌羞。
是新嫁娘的期許。
楚梓兮想起自己出閣的前一夜,她坐在銅鏡面前,看著銅鏡里自己的面容,陌生無比。
銅鏡里的楚梓兮,眼睛里淬著深不見底的寒意,那時的她,聽信了元郇的一面之詞,還沉浸在悔恨之中,她悔,悔自己愛上了元瑯;她恨,恨元瑯欺她,瞞她,算計她,傷害她。
眼前的張紫煙,全無了當初的囂張跋扈,反而溫婉了許多,“殿下,臣女來向殿下跪安?!?p> “明日是你大婚,本宮有個賞賜要給你?!?p> 張紫煙聞言,連忙推辭道,“殿下厚愛,臣女愧不敢當?!?p> “有何不敢當?從明日起,你就是明安王妃了,身份貴重無比,”楚梓兮笑道,隨后喚了聲,“蘭輕,把本宮賞賜給紫煙姑娘的玉如意拿來?!?p> 蘭輕聞言瞬間變色,忙上前一步,跪倒在地上,神色焦急,甚至有些手足無措,“殿下,奴婢該死,奴婢今日出來的急……”
楚梓兮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看了一眼蘭輕,氣道,“怎么做事還是這么不上心?跟在本宮身邊這么多年了,還丟三落四的?!?p> “都是奴婢的錯,請殿下饒了奴婢?!?p> 楚梓兮輕輕的嘆了口氣,“罷了,你起來吧,只好有勞紫煙姑娘到本宮宮里走一趟了?!?p> 張紫煙面露難色,有心想要拒絕,可如今眼前的女子已經(jīng)是一國之母,不是當初的將軍府小姐,命令不可違抗,只好應了聲,跟著楚梓兮去了鳳儀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