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幾個小太監(jiān)圍著好好打理了一番,夏長生看著銅鏡之中的自己,得意地笑了笑:“咱還是挺帥的?!?p> 還真別說,刮去了胡茬,夏長生看起來頗為俊逸,若把他放在臨安城的市井之中,絕對沒有人會猜到他是一個廚子,要是再換上一身錦袍玉帶,說他是公侯世子恐怕也沒有人會質(zhì)疑。
整理好衣衫,捧著一個昨日做的蛋糕,由大太監(jiān)秦翰親自領路,夏長生離開了這監(jiān)獄般御膳房。
穿過一座座巍峨如山的宮殿,夏長生正饒有興致地觀賞著這些富麗堂皇的樓閣,走過一個轉(zhuǎn)角,一個巨大的牌匾突然映入眼簾——慈寧殿。
來到宮門口,夏長生能隱約聽到殿內(nèi)詠唱佛經(jīng)的聲音,像是在做什么儀式。
寡言少語的秦翰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開口解釋道:“賈師憲賈太師為了給太后祝壽,特地從唐國大孚靈鷲寺請來高僧,為太后祈福十日,一會兒進了殿內(nèi),莫要大驚小怪,太后問什么,你就答什么,休要胡言亂語,明白了嗎?”
夏長生頷首道:“小子明白?!?p> “你在這兒等著。”
秦翰獨自進入殿內(nèi),過了一會兒,一個小黃門出來把夏長生領了進去。
進入殿內(nèi),一股沁人心脾的檀香味立即讓人精神一振,沿著大紅的地毯往前,兩側(cè)分別有十多個僧人正在誦經(jīng),穿過一道帷幕之后,這才算到了正殿。
“抬起頭來?!?p> 剛剛站定,他還沒來及叩拜,里頭傳來一個雍容的聲音,夏長生只得依言緩緩抬起頭,看到在一道半透明的絲綢帷幕之后,坐著一個鳳冠霞帔的中年婦人,這便是宋國之主的母親,娥皇太后。
令夏長生心頭一震的是,他明明在這太后的手腕上看到了一個顯然不是來自這個時代的東西
——一只手表,而且還是只假表。
他很想出言詢問太后那只表是從何而來,但是斟酌片刻,為了自己的小命著想,他還是選擇收回目光,裝作什么也沒看到。
太后的目光落在夏長生身上,身體微微前傾,仔細打量著,像是要在他臉上找到什么痕跡。
看了一會兒,太后終究還是沒在夏長生臉上找到想要的東西,又坐了回去,顯得有些失望,只淡淡地說了一句:“把東西呈上來吧。”
一個守在夏長生身邊的內(nèi)侍連忙把夏長生手中的蛋糕接了過去,送入了帷幕之中。
“通體為圓、白油在上、軟糕在下,果然和阿舉所描述的蛋糕一樣,”帷幕里傳來驚喜的聲音,太后對著蛋糕看了一陣,又對著夏長生問道:“你這廚藝,是從何處學來的?”
夏長生已經(jīng)不記得有多少人問過自己這個問題了,醉香樓的掌柜夏竦、盧景盧大爺,現(xiàn)在又是太后,一個蛋糕而已,有那么驚世駭俗嗎?
“回太后,草民曾師從唐國尚食局御廚。”
“哦?那御廚叫什么名字?”太后又問。
“回太后,草民只知他姓趙,平時都稱其趙師傅,故并不知其本名?!边@是夏長生早已編好的謊言,雖然漏洞百出,但好在讓人無法考究。
太后對這個回答十分失望,沉默了一陣,嘆了口氣,才緩緩說道:“既然是阿舉生前贊譽有加的吃食,那便嘗一嘗吧?!?p> 夏長生心想:這皇太后口中的阿舉,不會是穿越者岳飛岳鵬舉吧?如果真的是他,看皇太后那副傷感的模樣,民間傳聞的岳逆淫遍宋國宮闈的故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夏長生呈上去的蛋糕被放在一張木桌上,秦翰先用木刀從蛋糕左右分別取了一塊,讓一旁的兩個宮女吃了,等了一會兒,確定沒有異樣之后,又切了一塊,放在銀質(zhì)的托盤里,呈到太后面前。
太后用木筷夾起一塊,優(yōu)雅地放進口中。
夏長生屏氣凝神,聆聽著帷幕中的動靜,生怕太后說出“不好吃”三個字。
不過他的手藝還是令人放心的,太后沉吟片刻之后,贊嘆道:“軟嫩酥香,香甜可口,果然如阿舉所說的一樣美味。”
夏長生喜不自勝,頷首道:“多謝太后贊譽?!?p> “只可惜...阿舉生前心念念的稀罕物,如今娥兒吃到了,阿舉他卻......”
眼前的事態(tài)突然急轉(zhuǎn)直下,皇太后先是贊嘆,卻又變得傷感至極,最后竟然不顧太后的儀容,低聲啜泣起來,嚇得在場的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出。
更令夏長生想不到的是,這皇太后哭了一陣,竟然說出一句令人驚掉下巴的話:
“阿舉生前吃不到的東西,我不能讓他死后也吃不到,把這廚子拉去阿舉墓前燒了,讓他在鬼獄陰府為阿舉做廚。”
夏長生如遭雷擊般呆立當場,怔怔地睜大眼睛,說不出話來,站在太后身邊的秦翰來了一句“謹尊太后懿旨”,然后朝他走來。
秦翰板著陰冷的老臉漸漸靠近,難言的恐懼和壓迫感讓夏長生幾乎無法呼吸,直到兩個左右兩個小黃門抓住他的手臂,他才反應過來
——自己被判了死刑!
這一刻,他才明白了什么叫做視人命如草芥,這狠毒的太后要殺死一個廚子,簡直就如同捏死一只螞蟻一樣簡單。
更令人氣憤的是,處死他的理由竟然如此荒唐!
醞釀了片刻,夏長生鼓足了勁,朝著帷幕中怒罵道:“你這毒婦!憑什么...”
秦翰的巴掌如期而至,結(jié)結(jié)實實落在他臉上,頓時打得他滿嘴鮮血。
與此同時,一股陰寒的氣息鉆進身體,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寒戰(zhàn),他還想開口,嘴里的鮮血卻結(jié)成了冰,怎么也張不開嘴,只能一邊掙扎著,一邊用滿懷憤怒的目光朝太后看去。
身體中那股陰寒的氣息迅速擴散,很快就傳遍全身,他感覺身體里正在長出一串冰刺,劇烈的刺痛讓他不自覺地蜷縮起身子,連路也走不動了。
他幾乎是被兩個太監(jiān)抬出慈寧殿的。
如同死狗一般被太監(jiān)架著,夏長生突然傷感起來:
“果然和盧大爺說的一樣,沒有武藝、不諳修行,即使有高超廚藝在身,我終究無法走遠......只是我怎么也想不到,我會死得如此冤枉,這賊老天...為何待我如此?”
另一邊,太后的旨意倒是下得輕松,秦大貂珰這邊卻有所顧忌,因為這廚子乃是高太尉舉薦進宮的,雖然處死一個小小的廚子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這廚子終究是太尉府的人,總得找個合理的由頭才是,否則讓宋主知道了也不好交代,畢竟高太尉可是陛下認定的肱股之臣。
好在秦大貂珰心思活絡,給旁邊的一個內(nèi)侍說了些什么,后者答應一聲,迅速朝御膳房的方向去了。
當一行人再一次回到御膳房時,夏長生之間所在的廚房已經(jīng)被小太監(jiān)們團團圍住,楊影憐也被一個太監(jiān)制住,臉上有個清晰的巴掌印。
她在看到滿臉鮮血,幾乎瀕死的夏長生時,頓時紅了眼眶,眼淚止不住的流下來。
秦翰大馬金刀往前一站,環(huán)顧四周,然后緩緩說道:“有傳聞夏長生在屋內(nèi)私扎草人,行巫蠱之事,企圖詛咒太后,現(xiàn)奉太后懿旨,特來查辦。”
說完,他大手一揮,“進去搜?!?p> 楊影憐似乎想說什么,但是剛剛張開嘴巴,一旁的一個太監(jiān)又給了她一個巴掌,打得她口鼻溢血,怔怔地說不話出來。
很快,屋里的太監(jiān)們就捧著一個小小的草人走了出來,這草人上什么裝飾也沒有,扎得十分粗糙,顯然是倉促制作。
夏長生那里還不明白它們的伎倆,只不過是要找個由頭好名正言順燒死自己罷了,莫說只找出一個草人,只要它們愿意,即使在這房子里找出一頭大象也不是難事。
“證據(jù)在此,夏長生確在行巫蠱事,”秦翰拿起那只草人,冷冷說道:“詛咒太后,乃是謀逆大罪,按律當斬,來人,把這妖人發(fā)送京畿路提點刑獄司?!?p> 話音剛落,一旁的一個內(nèi)侍急忙說道:“大貂珰,此等行巫做蠱的妖人,若只是斬首,恐怕不能盡去其邪氣?!?p> “哦?”秦翰故作疑惑,問道:“那你說該如何處置?”
“稟秦大貂珰,邪魔妖穢最怕烈火,如把夏長生這妖人與草人一起焚滅成灰,則邪氣盡除!”
秦翰把草人扔在地上,說道:“既如此,就按照你說的辦吧,不過還是先發(fā)提點刑獄司,稟明是太后的旨意,免得那些刀筆吏又在陛下面前告我們的狀?!?p> “大貂珰說得是?!?p> 一群太監(jiān)簇擁著夏長生風風火火的去了,被打了兩個耳光的楊影憐倒是沒受波及,又被趕進廚房做蛋糕去了。
在出宮的路上,秦大貂珰好心地朝夏長生說道:
“莫要怪我們心狠手辣,要怪就怪你時運不濟,觸了皇太后的霉頭?!?p> “你也不要怕那火刑,你中了我的寒獄掌,十二個時辰之內(nèi)渾身的鮮血就會凍結(jié)成冰,屆時,你即使身受火焰炙烤,身體被燒為焦炭也沒有半點知覺,倒也死得痛快。”
渾身陰冷至極的夏長生在心中怒罵一聲,倔強地抬起頭來,給了秦翰一個“我特么謝謝你啊”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