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我的車上給我滾下去！”小凱揮舞著右手。
這突如其來的爭吵，尤其又是在車?yán)镞@樣封閉式的環(huán)境下，有些東西會被放大。林大智覺得很悶，她能確定，車廂里的氧氣正在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減少。車內(nèi)很安靜，所以男人大口大口喘氣的聲音被放大了。夾雜著的還有女人吸鼻子的聲音，以及極力克制的幾聲咳嗽聲。
她看向了鄭曦閔，他正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十個指頭絞在一起。很顯然，他根本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可憐的他，莫名其妙的就成了別人的眼中釘。林大智總算是明白為什么小凱忽然就不讓他幫忙打燈，而是讓他回觀景臺了。不過，有時候，優(yōu)秀的人確實(shí)會莫名其妙的卷入是非之中。因?yàn)橛械娜吮旧頉]有自信，就只能去想辦法詆毀別人，從而掌握主動權(quán)。
安靜會給人一種已經(jīng)結(jié)束了的錯覺，但其實(shí)，情緒一但爆發(fā)，沒有徹底發(fā)泄出來，就不會停下。
“我說了，從我的車上滾下去，你聽不到嗎？還是要讓我動手？”小凱開始吼叫，但沒有聲嘶力竭，他克制著自己，讓自己盡量不那么大聲。但他說出口的那些話，他的用詞，都有著很大的殺傷力。
木木子沒有動，沒有發(fā)出任何的聲音。
“外面很冷的......”
林大智嘗試勸架，但她話還沒有說完，小凱已經(jīng)跳下了車，繞過車頭，氣勢洶洶的朝著副駕駛那邊走去。
木木子忽然發(fā)出了一聲尖叫，她的身體開始往駕駛室那邊移動，并緊緊的抓著安全帶。
小凱打開了車門，冷氣鉆進(jìn)了車?yán)铩Ｋ吨灸咀拥囊恢桓觳?，把她向外拉扯。他不需要用太多的力氣，她?shí)在是太柔弱了，半邊身子已經(jīng)露在了車外。要不是有安全帶綁著，木木子現(xiàn)在已經(jīng)摔在地上了。
小凱彎著腰鉆進(jìn)車?yán)铮忾_了安全帶的鎖扣，他按著木木子的肩膀，輕而易舉的就將她弄下了車。木木子木然的站在那里，臉上的妝已經(jīng)哭花了。
嗷嗚發(fā)出了吼叫。
林大智和鄭曦閔相互看了一眼，兩人愣住了，這一切發(fā)生的很快，等他們反應(yīng)過來時，小凱已經(jīng)回到了駕駛室。
他開始發(fā)動車子。
林大智現(xiàn)在才弄明白他的意圖，他要把木木子扔在這里。
“你別這樣，”林大智看著小凱的臉，那張臉已經(jīng)滿是戾氣和暴躁，她調(diào)整了一下語氣，試著輕柔的對他說：“小凱，你有點(diǎn)太沖動了，你看這里連車都沒有，她一個人要怎么回去呢？”
但小凱整個人都已經(jīng)被陰暗的負(fù)面情緒給控制了，他輕蔑的瞅了一眼林大智?！澳氵€是先管好你那位小鮮肉吧。”
“我對你女朋友沒有興趣。”鄭曦閔抱著雙臂，冷漠的說。
小凱停下了手上的動作，車暫時停在了原地。
“外面很冷，她穿的很單薄，一個人在外面會凍壞的，你不能把她丟在這里?！绷执笾抢^續(xù)說：“都這個點(diǎn)了，這條路上的車很少，她根本沒辦法回去?！?p> “那就讓她在小木屋過夜好了?！毙P看了看外面的木木子，她還站在剛剛下車的那個地方。
林大智壓制住了心里的火氣?！澳悴皇呛軔鬯龁?？愛一個人就是把她一個人丟在寒冷的冰川里嗎？”
“我當(dāng)然愛她了！”小凱吼了一聲。
“愛她就對她好一點(diǎn)，把她丟在這里懲罰她，她出什么事了怎么辦？”鄭曦閔嚴(yán)肅的說。
小凱沒有說話。
林大智見小凱的態(tài)度沒有那么強(qiáng)硬了，她趕緊下了車，跑到了木木子身邊。木木子就像是一個冰雕，一動不動的站在那里，就連哭都沒有聲音，只有眼淚順著眼角掉落下來。
“上車吧?！绷执笾菙v扶住她的胳膊。
她的胳膊太冷了，臉上沒有表情，眼睛也失去了神采，只是怔怔的看著空氣中的某處。她靠在林大智的身上，任憑林大智拽著她走到了車旁。
車門從里面被人打開了，小凱露出了笑臉，就好像剛才發(fā)生的事情已經(jīng)從他的記憶里抹去了?！皩氊?，快上車吧，車?yán)锱汀！?p> 林大智感到了一陣陣惡心。
回然烏鎮(zhèn)的路上，木木子一直在咳嗽。在高原上，咳嗽可不僅僅是平常的感冒那么簡單，高原氧氣稀薄，要是咳嗽引起肺水腫的話，那是會要命的。
“你咳得很厲害，一定是凍著了。一會去藥店買點(diǎn)感冒加止咳的藥。”林大智關(guān)心的說。
“嗯，咳咳，謝謝?！蹦灸咀诱f。
“看吧，平時讓你健身，你懶，你要聽我的，就不會這么容易感冒了?！毙P手指敲打著方向盤。
“嗯?！?p> 林大智輕輕的嘆了口氣，大概這就是“當(dāng)局者迷，旁觀者清”吧。她很確定，小凱根本就不是真的愛木木子，他愛的是他演出來的那些東西。林大智討厭虛偽的人，討厭一切虛假的事物。所以她開始討厭小凱。她覺得有必要提醒一下木木子。于是，她跟鄭曦閔聊起了她的朋友唐莎莎。她拽了拽鄭曦閔的衣袖，并對著他眨了眨眼睛。
“我有一個閨蜜，前不久離婚了?！?p> “她和他老公關(guān)系不好嗎？”鄭曦閔很配合的問。
“嗯，莎莎和他老公是異地，半個月才見一次面。他們?nèi)鄙俳涣?，所以感情不太好。有一次，莎莎跟著他老公回婆家過節(jié)，和他老公的姐姐發(fā)生了爭吵。”
“為什么吵架？”
“具體我就不太清楚了，反正她姐姐說話比較難聽吧。兩人就打了起來。結(jié)果莎莎的老公沒有幫莎莎，反而幫著她姐姐，他推了莎莎一把?！?p> “等等，是你閨蜜的老公推了你閨蜜一把？”
“是的?！?p> “然后呢？”
“然后莎莎當(dāng)天就帶著孩子回了娘家。她堅決要求離婚。即使她老公登門道了歉，她還是堅持要離婚。”
“就因?yàn)橥屏怂话?？”鄭曦閔故意抬高了說話的聲音。
“這是個導(dǎo)火索，但是，莎莎說，男人只要動了手，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她絕對不會原諒?！绷执笾穷D了頓，“況且，莎莎和他姐姐爭吵時，她老公維護(hù)的是他姐姐。他并不愛她。”最后一句，林大智也提高了說話的音量。
林大智看著車前玻璃上的鏡子，在鏡子里，她和木木子的眼神撞上了。木木子對這句話有反應(yīng)。
“莎莎離婚后，自己帶著孩子創(chuàng)業(yè)，現(xiàn)在也過得很好，追求者挺多的。她本身就很優(yōu)秀，優(yōu)秀的人沒必要跟不愛自己的人糾纏在一起，浪費(fèi)時間，你說是不是？”這句話，林大智是對著鏡子說的，她毫不避諱，想要木木子知道。
“愛你的人，一定會照顧你的感受，只有相愛，才能成就彼此，做對方的鎧甲和軟肋?！编嶊亻h很溫柔的接過了下一句。
他看著林大智，林大智看向了他，兩人對視。她感覺到了曖昧的流動。她忽然發(fā)現(xiàn)，隨著車身的搖晃，他們居然肩并肩靠在了一起。于是，她假裝淡定的往外挪了挪。
“是的，真心愛你的人會心疼和包容對方，是不會讓對方受委屈的?！绷执笾钦f。
小凱忽然一個急剎車，他打開了車窗，開始和外面騎摩托車的人對罵。
冷風(fēng)灌進(jìn)來，木木子又開始咳嗽了。
林大智希望她旁敲側(cè)擊的這番話能夠讓木木子覺醒，不再唯唯諾諾。她不應(yīng)該是木偶娃娃，她就應(yīng)該是絢麗飛舞的蝴蝶。
小凱把他們帶回了鎮(zhèn)上就迫不及待的跟他們說了再見，再也不提要一起吃晚飯的話，將他們趕下了車。
林大智和鄭曦閔在鎮(zhèn)上吃完了飯，牽著嗷嗚，一邊散步，一邊往旅館走?？斓铰灭^的時候，嗷嗚忽然叫了兩聲，四腿邁開就往前跑，被狗繩拽住之后，它又跑了回來。圍著鄭曦閔叫了兩聲。
“有誰在附近嗎？”鄭曦閔四處望了望。
嗷嗚會這樣叫，說明有“熟人”在附近，它聞到了他們的氣息。
轉(zhuǎn)了個彎，紅色的越野車就停在路邊。小凱從旅館大門走出來，小凱和木木子竟然和他們住在同一家旅館。
小凱沒有看到他們，他走出大門，拐向了另一個方向。
“挺巧的嘛。”鄭曦閔聳了聳肩。
“這個鎮(zhèn)子就這么大啊?！绷执笾钦f。“木木子肯定在休息?！?p> “嗯?！?p> 回到了旅館，林大智和鄭曦閔也回到了各自的房間。林大智開始給媽媽打電話報平安。打完了電話，洗漱過后，她插上了電熱毯，鉆進(jìn)被子里，開始繼續(xù)看《尋》。她總是會把書中的那個少年帶入鄭曦閔的臉，所以即使他現(xiàn)在不在她的身邊，她依然滿腦子都是他的聲音和模樣。
她越看越靜不下心來，只好將書扔在了一旁。鎮(zhèn)上的夜晚很安靜，沒有嘈雜的聲音，房間基本不隔音，能聽到從街道上傳來的車聲，人說話的聲音。也能聽到隔壁房間打電話的聲音，小孩在走廊上嬉鬧的聲音，以及傳來的一陣一陣的爭吵聲。
有男人吵架的聲音，還伴隨著女人吵鬧的聲音，林大智忽然屏住了呼吸，將精神集中在耳朵上，專注的去聽。吵架的聲音來自于樓上，男人的聲音很熟悉，很像小凱，不，就是小凱。男人的聲音越來越大，女人的聲音越來越小。接著又傳來了咳嗽聲，和東西摔在地上的聲音。
林大智緊張的繃直了背，她很慌，腦子里出現(xiàn)了一些電視劇里家暴的場面。她再也坐不住了，沖到門口，打開了門。
“哎呀?！编嶊亻h喊了一聲。要不是他用手擋了下門的力道，門一定會撞到他的鼻子。
“你也聽到了？”林大智見他沒事，也顧不得說別的了。
“要上去嗎？”
“走！”
兩人沖到了樓梯口，才反應(yīng)過來，他們并不知道具體是哪間房，而這時，吵架的聲音消失了。他們在原地站了大概十分鐘，爭吵的聲音沒有再出現(xiàn)。
“那就回去吧?！编嶊亻h的臉忽然紅了，他的雙腿不停的在抖。
林大智視線往下移，這才注意到，鄭曦閔只穿了條秋褲，外面套了件長款棉襖就跑出來了。
林大智一下子就笑了。
這時，一位大哥從樓梯上下來，一副見了鬼的表情看著林大智?！按笸砩系模阏具@也太嚇人了吧?！?p> 林大智這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還涂著面膜，還是黑泥的那種。被外人看到，弄的她很尷尬，她趕緊給大哥道了歉。
鄭曦閔這時已經(jīng)笑的坐在了樓梯上。林大智就跟做賊似的，迅速跑回了房間。
這個晚上，爭吵的聲音沒有再出現(xiàn)，但林大智半夜醒來，還是會聽到女人的一陣一陣的咳嗽聲。
早上，吵醒林大智的不是鬧鐘，而是鄭曦閔的電話，他問她什么時候出發(fā)去波密。林大智懵了一下，以為波密在XJ，但她很快反應(yīng)了過來，卻還是被鄭曦閔嘲笑了一番。
他們決定吃完早飯后，就坐車去波密。徒步這件事，他們都沒有再提起。
或許是林大智一晚上都掛念著那些咳嗽聲，她和鄭曦閔不知不覺的就走到了昨天中午吃飯的那家川菜館。他們走了進(jìn)去，果然遇到了小凱和木木子。
小凱穿的還跟昨天一樣，木木子脫掉了長裙，穿上了厚厚的棉襖，還系上了圍巾。將自己裹得像個棉球。
“哎喲，可真是巧呀?！毙P把從嘴里吐出來的骨頭，扔給了嗷嗚。
林大智沒有理他，她看著木木子，關(guān)心的問：“你的感冒好點(diǎn)了嗎？”
“還好，咳咳?！蹦灸咀拥穆曇羯硢?。
林大智發(fā)現(xiàn)她左眼眉骨處，多了一塊淤青。聯(lián)想到昨晚的那些聲音，她無法視而不見。“你這里怎么了？”
木木子皺著眉頭，手里的筷子在碗里戳來戳去。
“叫你把墨鏡戴上你就是不聽話?！毙P“啪”的將筷子拍在了桌子上。
“我又沒問你?！绷执笾前崔嗖蛔⌒睦锏呐穑瑳_著小凱說。
“我們吵架了?！蹦灸菊玖似饋?，并掀起了袖子，她的手臂上，也有淤青。
“天那。這是家暴！”林大智說。
“別多管閑事，我就愛教訓(xùn)自己的女人，關(guān)你們什么事？”小凱站了起來，似笑非笑的說。“是你心疼了還是你家小鮮肉心疼了？還是你們想一起玩刺激的？”
林大智抄起桌子上的茶杯，想也沒想，就往小凱的臉上潑了過去。接著她就看到小凱被憤怒燒紅的眼睛，拳頭朝著她的臉揮了過來。她下意識的用胳膊去擋。她聽到了木木子的尖叫，還有嗷嗚的叫聲。她閉上了眼睛。
拳頭沒有落到她的臉上，連她的胳膊都沒有挨到。一只大手擋住了小凱的拳頭。鄭曦閔像個身披鎧甲的英雄，他用力一推，小凱就摔在了地上，背靠在墻上。小凱氣的用力捶了兩下墻，罵罵咧咧的就要爬起來。
這時，墻上掛著的羊頭裝飾品，晃了晃，掉落下來。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正好砸在了小凱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