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智和鄭曦閔還有嗷嗚,他們在等車的時候,遇上了一輛可以直接去LS的班車。木木子就坐在上面。但林大智不想直接去LS,那太快了。
出發(fā)前,她很想快點到LS,她想象著自己站在壯麗的布達拉宮前拍照。但現(xiàn)在,她卻希望時間能夠慢一點,再慢一點。她知道,如果到了終點,那么同行的人就會分開。一想到分別的那天,她就感覺沉重。她盡量不讓自己去想這件事,可是不想并不代表著不存在。
在聽到有面包車司機喊著“波密,波密......”的時候,她果斷的坐了上去。鄭曦閔和嗷嗚緊跟其后。
“人家都是徒步的帶條狗,你們坐車還帶條狗。這狗挺兇的吧?”司機是本地的小伙子。他不是很喜歡嗷嗚,對它坐上了他的車也非常不情愿。
“它很乖,我們可以付車費?!绷执笾侵厘X可以解決問題,遇到不喜歡嗷嗚的人,他們都是這樣解決的。
“那你們?nèi)笈湃グ??!彼緳C小伙子轉(zhuǎn)向后面,很為難的看他們?!拔沂桥聞e的人怕它,就不敢坐我的車了。”
“我包車?!编嶊亻h說?!岸嗌馘X?”
林大智翻了個白眼,暢銷小說家就是有錢!
“那可要算來回的?!彼緳C小伙子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睛,露出了笑臉。
“沒問題。”鄭曦閔毫不猶豫的就答應(yīng)了。
“帶上這位大姐,你們不介意吧?!彼緳C小伙子說。在副駕駛的位置上,還坐著一位穿著藏服的大姐。她轉(zhuǎn)身微笑著,手里拿著一串佛珠,眼睛透亮清澈,平靜祥和。
“可以?!编嶊亻h說。
“那我們就走了,今天運氣真是不錯。”司機小伙子哼起了小曲。
“從然烏湖到LS還有七百四十二公里,走快點兒的話還有兩天,走慢點兒的話還有三天?!编嶊亻h看著手機,表情嚴肅。
“反正又不趕時間,我們可以慢慢走,重要的是享受過程嘛?!绷执笾瞧^看著鄭曦閔的側(cè)臉,他的睫毛很長,很漂亮。
鄭曦閔眼睛里含著笑意?!班牛覀兙吐?。明天去魯朗鎮(zhèn),后天去八一鎮(zhèn)......”他話沒有說完,眼睛里的笑意就消失了。
這樣走下去的話,大后天就到LS了。
“林芝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我們可以玩兩天再去LS。”突如其來的焦慮攫住了林大智的身體。
“好,我們多玩幾天再去LS吧?!编嶊亻h看向了林大智,他眼睛里流動的情緒就像是晴朗天氣下的大海,表面上風(fēng)平浪靜,實際上底下早已暗流涌動。
車到了波密,林大智雙腳踩在地面上,她看了看周圍的街道、房屋,裝出了一副很失望的樣子?!安茉趺茨軟]有菠蘿蜜呢?”
“什么鬼?。俊编嶊亻h顯然沒有理解林大智的腦洞。
“不是有首歌是這么唱的嗎?菠蘿菠蘿蜜,菠蘿菠蘿蜜.....”林大智唱了兩句,見鄭曦閔沒有反應(yīng),她有點尷尬。“你沒有聽過嗎?”
“菠蘿蜜是熱帶水果啊!”鄭曦閔撓了撓頭,給了她一記白眼。
“沒有幽默感?!?p> “幼稚?!?p> 林大智沖著他吐了個舌頭,她上次做這個表情,還是在十年前。她大步走在了前面。
鄭曦閔跟在后面,嘴里哼著歌“菠蘿菠蘿蜜......”一邊走,一邊笑著。
林大智忽然停下回頭,鄭曦閔差點撞到了她的身上。
“你在哼歌?”林大智說。
“沒有?!编嶊亻h望著嗷嗚。
“那難道是嗷嗚在哼歌?”
“可能吧。”
林大智發(fā)現(xiàn)他們斗嘴的頻率越來越高了。
他們在波密找了好一點的酒店住下,又好好的吃了頓飯。然后就各自回到了各自的房間。這家酒店的環(huán)境很好,重要的是,酒店里的熱水充足。林大智洗了頭,洗了澡,換上了干凈的衣服。臟衣服沒有辦法洗,厚棉衣洗了干不了,只好先裝在袋子里。林大智翻遍了包,也沒有找到多余的塑料袋。鄭曦閔的箱子壞掉之后,他重新買了個小點的背包?,F(xiàn)在鄭曦閔背著林大智七十升的登山包,而她背著鄭曦閔新買的四十升的休閑背包,正好合適。
林大智打算去鄭曦閔那里找一些袋子,她剛打開門,就看到了鄭曦閔的臉。
“我......你打算去哪里?”鄭曦閔臉紅紅的,手里抱著他的筆記本電腦。
“找你呀。”
“找我干什么?”
“當(dāng)然是喊你出去喝兩杯呀?!绷执笾菈男χ褪窍攵憾核?。
鄭曦閔愣在了原地,撓了撓頭。他的頭發(fā)也是剛剛洗過的,蓬松飄逸?!斑€是別去了吧?!彼欀碱^,并不開心。
“哦,對了,你是好孩子,不喝酒的?!绷执笾切Σ[瞇的看著他,表情和語調(diào)都在向他傳遞著一個信息——那是逗你玩的。
“你又騙人。”鄭曦閔反應(yīng)了過來。
“好了,不逗你了。你那里還有干凈的塑料袋嗎?我想裝臟衣服。”
“有,我去給你拿?!编嶊亻h走了兩步,又退了回來,把手里的筆記本電腦塞到了林大智的懷里?!皫臀夷靡幌隆!彼芑亓俗约旱姆块g。
林大智看了看手里的電腦,想起來剛剛被她忽略的事情,鄭曦閔站在門口,是有什么事情找她嗎?
鄭曦閔很快又跑了回來,林大智靠在門口看著他,二十多歲的他,臉上帶著少年的氣息,眼睛清澈有神,鼻梁挺拔,那張臉溫和而又堅毅。成熟懂事并沒有在他的臉上留下世故的痕跡,反而磨平了少年該有的輕狂和浮躁。他溫柔的笑容,攫住了她內(nèi)心最柔軟的角落。
他不笑的時候像冬日里的寒冰,笑起來像春日里盛開的櫻花,他是冉冉發(fā)光的星辰,是墜入人間的小天使。
“發(fā)什么呆呢?”鄭曦閔從她手里拿走了筆記本電腦,側(cè)著身子,從她的身前擠進了房間里。
林大智覺的自己最近有點少女心泛濫了,所以腦子里才會出現(xiàn)一些少女才會喜歡的詞匯。然而這是不對的,這并不符合她的年齡和氣質(zhì)。
她嘆了口氣,關(guān)上了門。
鄭曦閔坐在了床上,把筆記本電腦放在了腿上。他的臉很紅,雙頰像是剛涂上了腮紅。
“對了,你這是干什么?”林大智說。
“我剛寫了一個故事,很想給你看看?!编嶊亻h看著她,臉上急切而又真誠。
林大智喜歡他這種第一時間就跑來找她分享的心情,她點了點頭。坐到了他的旁邊。她看著筆記本里面的文字。這是一個懸疑故事,一共三千字。林大智算了算,從他們回酒店到現(xiàn)在才兩個多小時,其中鄭曦閔還洗了頭發(fā),也就是在短短的一個小時內(nèi),他就寫完了三千字的故事,僅這一點,就讓林大智心生佩服。她的寫字速度,遠遠不及對方。
接著看下去,這是非常精彩的小說——開頭吸睛,中間感人,結(jié)局反轉(zhuǎn),讓人意猶未盡。文字精妙,準確的刻畫了人物的性格和事件矛盾的沖突。
“不愧是三笠啊?!绷执笾切χf,“寫的好棒?!?p> 鄭曦閔撓著頭笑了,他很興奮,但他克制著這份興奮,語調(diào)平和的說:“腦子里的東西好像回來了?!?p> 她知道,他不想讓她覺的他是在炫耀,他當(dāng)然不是在炫耀,他只是想分享。
“太好了。那很快就能看到你的新書了吧?!彼嫘牡臑樗械礁吲d。
她本來是開心的,但說完這句話之后,心里忽然就被陰云給籠罩了,心情的變化堪比夏日里的天氣。
“我可以看看你寫的小說嗎?”鄭曦閔急切而又渴望的看著她。見林大智沒有立刻回答,他低下了頭,小聲的說:“我只是想要多了解了解你,我知道,要放棄自己喜歡的東西,是很難的?!?p> 他向前伸了伸手,在空中停頓了半秒。他沒有去握住他想要握住的那只手,而是放下了,手摳著自己的衣服。
糾結(jié)和等待,都會讓人覺的時間很漫長,有作者形容等待的時間是“世紀”和“永恒”。那么在一個覺得自己糾結(jié)了“一個世紀”,一個覺得自己等待了“一個永恒”那么長的時間之后,林大智終于說:“好吧?!?p> 鄭曦閔滿心歡喜,如果可以,他想抱著她轉(zhuǎn)圈。這種心情,就好像你一直在敲著的那扇門,終于打開了。
林大智用了很長的時間才在包里拿出了自己的電腦,用了很長的時間才把電腦打開,又用了很長的時間才找到一篇她寫過的小說。她很緊張,“我寫的可能不好,你看了......”她沒有信心,不知道該用什么合適的語言,這一點都不像她,即使在面對暴力者,她也沒有這樣膽怯過?!八懔耍銓⒕椭窗??!?p> 鄭曦閔將自己的電腦放在床上,端著林大智的電腦,點開了文檔。
這個期間,林大智不知道該干什么,她搓了一會手指,然后打開了電視機,把電視里所有的頻道都換了一遍,接著放下遙控器,起身給自己倒了杯水,然后問鄭曦閔要不要喝水,鄭曦閔說不用。林大智又端著水杯走到了窗邊,打開了窗簾,看著外面的夜色。
黑夜很黑,星星點點的燈光不足以點亮她心中對于自己作品所抱有的希望。她熱愛的事情,從來沒有得到過家人朋友的肯定,她的信心早就被現(xiàn)實一口一口的吞噬了。所以,她也不指望這位暢銷書作家會認可她。
只是,內(nèi)心深處的那把火并沒有熄滅啊,即使曾幾度掐滅,它還是會在身體里死灰復(fù)燃。
鄭曦閔看的很專注?!皫讉€世紀”和“幾個永恒”過去了,他放下了筆記本,走向了林大智。
林大智微笑著,心情猶如等待導(dǎo)師批判論文的學(xué)生一樣緊張。
“你寫得很棒?!编嶊亻h很真誠的看著她。
“你是個好人?!绷执笾切α诵?,她并不相信“寫得很棒”這句話。很多人說過這句話字,但最終還是沒有了下文。
“我說真的?!编嶊亻h著急了,他舉起了右手?!拔野l(fā)誓,我真的覺得很好?!?p> “嗯?!绷执笾屈c了點頭,垂下了眼瞼。“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不相信自己?!?p> “我只看了第一章,你的小說構(gòu)思新穎,文筆很棒?;蛘呶铱梢宰屛业木庉嬁纯??!?p> “算了吧,我要放棄了?!?p> “你撒謊!”
林大智驚訝的看著鄭曦閔,她確實撒謊了,只是還從來沒有人在她說“我要放棄了”的時候,說“你在撒謊”這句話。很多人覺的戳穿別人不禮貌,可她恰恰需要有人來戳穿她的謊言。
“你還記得那次在稻城亞丁,我們下了山,你們都去排隊坐車,可我卻還要往山里走嗎?”
“我當(dāng)然記得。”
“我當(dāng)時是抱著不打算回頭的心情往前走的。我想著找一個地方,安安靜靜的死去。”鄭曦閔的眼睛紅了,“是你把我拉了回來。我現(xiàn)在回想著那一天,我很慶幸,我遇到了你。其實活著很好,活著才有機會重新找到快樂,重新找回靈感。我以為我再也無法從黑暗里走出來了,但是我走出來了?,F(xiàn)在我很開心?!彼粗?。
林大智的眉毛皺在了一起,他經(jīng)歷過的那些疼痛讓她難受。洗發(fā)水的香味縈繞在鼻尖,不知道是她的還是他的。她伸出了手,幫他整理了他的頭發(fā)。
他的眼睛就像懸掛在夜空里的月亮一樣明亮,照耀著溫柔的光芒。他握住了她的手,他的身體因為緊張而顫抖著,他小聲的說:“我可以吻你一下嗎?”
林大智猶如初戀的少女般,不自覺的閉上了雙眼。當(dāng)她感覺到他越來越靠近的鼻息時,腦子里忽然出現(xiàn)了一個聲音,那個聲音在對她怒吼:“林大智!你瘋了嗎?”
那是理智的聲音。
她推開了他。就在她推開他的瞬間,她的手放在他的胸口上時,她感覺到了他強烈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