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萬道缺一門，天下無劍宗
無為看著他，最終搖了搖頭，長嘆一聲。
“也罷。既然你惟愿終此一生修習(xí)劍道，貧道自然不會強人所難。”
“你是不是很好奇，為何貧道要你繼承貧道之道法的前提是……廢除自身一切修為？”
秦衣點頭，這也是他最疑惑不解的地方。
無為解釋說。
“因為你修行的劍道，是人間極致之劍道?！?p> “而貧道修行的道法，亦是人間極致之道法。”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極致之學(xué)若修其一，便是奪天地之造化，應(yīng)終其一生去修習(xí)。”
“否則，只是白白糟蹋了極致之學(xué)而已。”
“所謂三師之能，二師之能，其實皆因其修行之學(xué)未到極致。”
“宗師，遠非一道之極致?！?p> “孩子，你很好，你能道出‘從一而終’之言，便表明貧道并未看錯人?！?p> “愿你來日堅守本心，永遠不要忘記今日之選擇。”
秦衣認真點頭。
無為回過神來，看向他。
“孩子，貧道有一事相求。”
秦衣恭謹答道。
“掌教尊上，有何事盡管吩咐，小人若能做到，必效犬馬之勞。”
無為眼神幽幽，仿佛能洞穿一切虛妄。
神色無比認真。
“如若來日，你能再見到你的父親，替貧道傳一句話?！?p> 秦衣愣了一下，眼神變得有些痛苦。
“父……父親？”
他想起那日父親和他說。
“永遠別試圖來找我，因為你找不到我?！?p> “永遠?！?p> 他神色有些黯然。
“掌教尊上，你神通廣大，幾乎無所不知?！?p> “我的出身、來歷，甚至連‘母親曾經(jīng)教過我道家經(jīng)典’這么隱秘的事情都一清二楚?！?p> “……能不能告訴我，父親他究竟在哪里?！?p> “我和他……是否還有再見之期？”
“為何他當(dāng)日拋下我孤身一人在這世俗之中？”
無為緩緩走上前幾步，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孩子，有些事……還沒到你知道的時候。”
“或許有朝一日，你的父母會親口將這一切緣由告知于你。”
“貧道唯一能告訴你的就是，不出三年，你必會和你的父親再會。”
“屆時這一切因果輪回，你便能全部知曉?！?p> “今日萬全觀大劫已至，貧道無法與你再多言。”
“孩子，聽好了，來日若見到你父親，便告訴他?！?p> “金佛出北荒，道教長絕此。萬道缺一門，天下無劍宗?！?p> 耳邊仿佛有著此起彼伏的回音在不斷的旋轉(zhuǎn)。
秦衣只覺這句話猶如刻進了腦子里一般，永遠也忘不掉了。
下一刻，他眼前一花。
方才經(jīng)歷的一切就猶如夢幻泡影一般，變得不太真實起來。
頭腦之中一陣天旋地轉(zhuǎn)，眼前不斷發(fā)黑。
他感覺周圍的景物迅速變換起來，想要抓住一些什么，卻始終無法抓住。
他的耳邊再次傳來無為掌教的聲音。
“孩子，你該走了。”
“道和師弟不會隨你一起離開，他將與萬全觀共存亡?！?p> “你在做的事情，沒了后顧之憂，因為從今以后，世間再無萬全觀，再無人能拆穿你那萬法居士的身份?！?p> “今日，萬全觀出關(guān)于世，卻同樣永絕于世?！?p> 秦衣感覺迷迷糊糊的不太真實，晃了晃腦袋，眼前一片模糊。
當(dāng)他的視線再度聚焦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他居然出現(xiàn)在了大寒峰下。
大道階就在眼前。
短短瞬息之間，他居然從峰頂下來了！
不遠處，鴻觴坐在車轅之上，直勾勾的盯著他，目瞪口呆。
揉了揉眼睛。
奇怪為什么秦衣會突然出現(xiàn)在這里。
秦衣劇烈呼吸幾下，腦子里思緒萬千。
他現(xiàn)在甚至有些不太確認，剛剛發(fā)生的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
咕咚。
他咽了一口唾沫。
如果剛剛發(fā)生的一切都是真的，這天下很可能因此而發(fā)生巨大的震動。
他雖然不知道無為掌教口中的劫難將至到底指的是什么，但那句“永絕于世”，他還是聽得懂的。
萬全觀，到底怎么了。
這天下道教，到底怎么了！
他揉了揉太陽穴，感覺頭腦有些發(fā)昏。
在鴻觴的攙扶之下上了馬車，他擰著眉頭說道。
“走吧，道和真人留在了萬全觀中，不隨我們一同回京?！?p> 鴻觴愣了一下，下意識朝著大道階的方向看了一眼，可這一看，就再也轉(zhuǎn)不開目光。
秦衣也似乎感受到了一些什么，精神一震，霍然抬頭。
身軀在微微地顫栗。
幾乎與此同時。
整個極北盡皆震動。
無數(shù)道教中人紛紛走出房門，看向雪川長城的方向。
就在剛剛那一個瞬間，他們感覺有一股極其恐怖的氣勢自雪川長城之上傳了過來。
那股氣勢蘊含著鋪天蓋地之威壓，帶著勢如破竹的力量。
仿佛要在頃刻之間將整個極北、整個北境，甚至整個天下，全都吞噬一空。
秦衣和鴻觴二人與雪川長城近在咫尺，這種感覺尤為明顯。
鴻觴嚇得直接從車上倒跌了下去。
秦衣想要去扶他，可是身軀卻如同篩糠一般劇烈的顫抖著。
可怕，太可怕了！
那到底是什么！
明明是一股恐怖至極的氣勢，可他卻從那氣勢之中察覺出了一絲淡淡的威嚴之氣。
而且，他比極北的其他人感覺更加清晰。
那股鋪天蓋地的威壓，根本不是來自于雪川長城，而是來自于雪川長城的另一側(cè)……
北方無人問津之地！
墻壁的那一邊，到底出現(xiàn)了什么！
好在，那股威壓僅僅存在了一個瞬間。
就有另一股柔和至極，卻同樣裹挾著浩瀚巨力的氣息給抵擋住。
那股氣息秦衣太熟悉了，因為就在半盞茶前，他還和那道氣息的主人打過交道。
是無為！
緊接著，一連串轟隆轟隆的巨響之中。
整個雪川長城陷入了劇烈的震動之中。
仿佛天崩地裂，天塌地陷。
秦衣有些忌憚的盯著高空中。
他看到整個天穹被一只金色的、足有百里之巨的手掌給撕成了兩半！
隔絕極北的雪川長城，在這只金色巨掌面前，就如同紙片糊的一般脆弱！
顫抖不止。
他輕咬舌尖，促使自己恢復(fù)冷靜。
此地不宜久留！
他一把拉起跌下車，面容呆滯的鴻觴。
直接將連接馬車和馬匹之間的車轅一劍斬斷，跳上快馬，用手臂夾著鴻觴，撥馬而去。
背后。
狂雪巨浪掀起滔天怒風(fēng)。
整個雪川長城被卷入了無邊的金輝之中。
天穹被染成了半邊金色，無比炫目。
橫亙在極北千萬年之久的雪川長城，在最炫目的光輝照耀下，坍塌了！
天邊。
傳來無為威嚴而平淡的嗓音。
整個極北，無一人不聞。
“天下道教，聽我號令！”
“永生永世固守極北，再不許外人踏入一步！”
突然。
撕破天穹的金色手掌寸寸碎裂。
縈繞在極北天空中的雪白薄霧在此刻蕩然無存。
人們的視野無比清晰。
整個極北的目光全都凝聚在雪川長城的方向。
只見高空中。
數(shù)道人影踏空而立。
在璀璨的金輝中，看起來如同天仙下凡！
所有極北人都不會忘記，這一日，他們看到了何等壯觀的景象！
可這景象只持續(xù)了短短半個呼吸。
下一刻。
極北陷入了瘋狂的震動之中。
雪川長城倒塌！
一顆顆重達萬噸的雪塊如同流星，從天而降。
簡直能將整個極北全部淹沒。
恰此時。
一縷白光閃出，坍塌的雪川長城在白光照耀之中，重歸原樣！
震動驟停。
雪停。
風(fēng)停。
方才的一切，仿佛只是一個漫長而短暫的夢境。
可所有人都發(fā)現(xiàn)，那傲立于極北的雪川長城，居然隱沒在了無邊的白霧之中。
再也看不見。
再也無法靠近。
萬全觀，徹底消失在了世人的視線之中。
極北三千道觀，十八萬道家門徒，盡皆跪伏在地。
“恭送掌教！”
他們并不知道萬全觀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但很多人都有預(yù)料。
因為在極北流傳著一個古老的傳說。
有朝一日，雪川長城會徹底隱沒在白霧之中。
這意味著萬全觀永絕于世，意味著道門極盛轉(zhuǎn)極衰！
從那一刻開始，道門人將全部云聚極北，再不能踏出極北一步。
直到雪川長城和萬全觀再現(xiàn)世間。
這在從前，只是一個不切實際的傳聞。
直到此時傳聞變成真實，他們才紛紛醒悟。
原來，昌盛繁榮了千年之久的道教，居然真的有極盛轉(zhuǎn)衰的時候。
不過，這也意味著天理循環(huán)。
道教站在天下頂峰已經(jīng)太久太久。
也該到了道教走出世人視線之中的時候了。
……
秦衣自天塌地陷之中走出。
站在恢弘的燕渠關(guān)外時，他仍然有些愣怔。
精神恍惚。
沒有人知道這一天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后人只知道從這一天開始，極北不允許任何外人踏足，違者便是與整個道家為敵。
他回頭望向極北的方向。
長長呼出一口氣。
這一次的遭遇，他只怕這一輩子都忘不掉了。
變故發(fā)生的時候，他就站在雪川長城前。
所以對于萬全觀經(jīng)歷的事情，他有一個模棱兩可的猜測。
那只金色手掌，直到此刻還讓他心有余悸。
他梳理了一下腦子里一片亂麻的思緒。
事情應(yīng)該是這樣的：
在雪川長城的另一側(cè)，出現(xiàn)了不明力量。
那只撕破天穹的金色巨掌，就來自于雪川長城的另一側(cè)。
可那到底是什么，他不知道。
那只手掌之所以出現(xiàn)，就是為了摧毀萬全觀、雪川長城。
這很可能就是無為掌教說的劫難。
萬全觀為了抵抗這只巨掌，抵抗北方無人問津之地的未知力量，全員赴死。
最終結(jié)果很可能拼了一個兩敗俱傷。
或者說，萬全觀還取得了勝利。
而代價就是：萬全觀隱沒在了白霧之中，天下道教由盛轉(zhuǎn)衰。
這中間還有很多他難以理解的事情。
可這些已經(jīng)不是他應(yīng)該想的事情了。
因為他什么也做不了，就算是多想也無濟于事。
他只想快點回到蘭摧城，只想好好的睡一覺。
目前他唯一清楚的事情是，他們的計劃可以繼續(xù)進行下去了。
無為掌教說的對。
從今日開始，再沒有人能夠揭穿萬法居士的身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