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長生也不過是積壓了一肚子的怨氣罷了,他憤怒林逸豐口中的他們,自小就已心許對方,又氣惱她給自己安排的那些亂七八糟的妾室。
在客棧里與她的那許些溫存,還不足以說明他想要的就只有她嗎?
這就是她所謂的給他準備的驚喜,往他房里塞個青樓女子,這分明就是驚嚇好嗎?
“你,就是這樣看我的?”管長生居高臨下的看著沈憐花的臉,無不傷情的問道。
“不然呢?”
“你,沈憐花,我便是今日與你行了這夫妻之實,你又能奈我何?”見她答得坦然,管長生怒喝道。
“長生,我們和離吧!”憐花聲音有些哽咽。
她終于還是說出了這句話,語氣雖尤其堅決,可只有沈憐花自己才知道,她說出這話時她的心也在跟著痛。
成親大半年來,他們雖是聚少離多,可管長生在面對她時的溫情脈脈,包容和退讓,她也是都能感受到的。
可沈憐花仍是認定了他心里住著另一個人的事實,也做不到放棄自我的去乞求他的疼愛和呵護,她知道那樣他們終是無法長久的,如果注定得不到,那還不如一開始就不要。
“我的人生里就沒有和離二字,往后也不許你再提,沈憐花,你給我記住了,你生是我管長生的人,死是我管長生的鬼,你若敢再讓自己有半點閃失,我就讓林逸豐傾家蕩產(chǎn),讓你嬸娘不得善終……”他盯著憐花的淚眼,最后那兩句話話音咬字尤為重。
管長生是氣得肝都在疼,咬牙切齒的說完,起身拔了劍就奔逃出了望心閣。
“不,長生你回來,長生,不要,長生……”沈憐花聞言心下一慌,急急喚道,她不能讓他對自己唯一重要的兩個人下手。
可管長生走得太快,她連他的一片衣角都沒抓到,人也跟著跌下了床,她匍匐在地,無力的哭喊著他的名字。
“姑娘,醒醒,姑娘……”
一個陌生的男人的聲音,一直在喊沈憐花,似乎還不住的輕輕推她。
憐花揉了揉有些脹痛的眉心,迷瞪了片刻才睜開眼。
入眼的是泥巴和著茅草的破舊屋頂,她自己則躺在散發(fā)著淡淡霉味的硬板床榻上,四面的墻壁似也是泥巴和就,都有些斑駁脫落了。
一個書卷氣十足的男子,映入了憐花的眼簾,男子略微偏瘦,樣貌清秀文質(zhì)彬彬。
憐花不動聲色地握了握拳,果然,自己的法力又消失了是嗎?還真讓人頭疼呢。
“你是哪位?”她從床榻上坐了起來,問道。
書生氣的男子愣怔了一下,自我介紹道。
“我叫木晚成,只是個一事無成的書生?!?p> “哦,我想起來了,我來此,正是要找你的,說書先生木晚成對吧?”憐花無奈撫額道。
“嗯,倒不知姑娘找我是有何事?只是姑娘昏迷已經(jīng)月余了,若不是還有心跳和呼吸,我差點都要以為姑娘已不在……”木晚成驚異這人竟然是來找自己的,又不小心就道出了心里懷疑這姑娘不是凡人的大膽想法。
“什么?我,已經(jīng)昏迷了月余?確定是月余嗎?”憐花心下一驚,喝停了書生的話急問道。
她是聽信了孫三娘的指引,才來到這里的,本是想著就如茶館酒肆里其他聽書人一樣,憐花也只當聽話本一般聽聽自己的前世。
卻不曾想……,她不知道阿七和夜曉在蒼巖城怎么樣了?都一個多月了么,他們是否還等在那邊?自己偏又在這個時候法力失靈了,還真是屋漏偏逢連陰雨??!
“是的,你被雷給劈中了,我見你還有氣息,就將你背了回來。姑娘這些日子以來,一直都是如陷入深度睡眠一般,從未有要醒來的跡象。方才我在屋外,聽姑娘嘴里一直喊著長生二字,這才進屋來搖醒了姑娘,姑娘可能是夢魘了。”木晚成打斷了憐花的思緒,如實說道。
憐花揉了揉額頭,這書生說的極有可能都是真的。
她是從萬芳谷過來,要找這個書生的,快尋至他家時突遇雷電大風(fēng),然后她就失去了知覺。
可他說的夢魘又是怎么回事?
沈憐花可不覺得那是夢魘,倒更像是她被某種力量,吸進了某一段既定的軌跡里,她不得不重新憶起前塵。
與她之前在萬芳谷時的入夢有所不同,在這一段記憶里,她就只是她自己,不是以旁觀者的身份介入,所以這一次她只知道夢境中沈憐花的內(nèi)心掙扎,而不知道別人的真實想法和對事物的感受。
所以對于這段夢,她疑惑頗多。
沈憐花起身下榻,朝著破舊的小木窗往外看去,此時已是夜里,天空不似墨黑,而是帶了一絲湛藍,夜空便顯得格外通透明凈。
“木先生知道憐花廟的傳說是嗎?”憐花望著從窗口透出的一小方夜空問道。
“姑娘是沈憐花嗎?”木晚成不答,而是試探著問道。
“不瞞先生,正是?!睉z花回頭看向木晚成道。
書卷氣息十足的少年明顯愣了一下,卻沒有表現(xiàn)出慌張驚懼之色來。
“那沈姑娘是想問什么?”木晚成耿直的問道。
“憐花廟的故事,木先生是從哪里聽來的?”憐花問道。
她居然不是問他,她和管長生的愛恨糾葛,這讓木晚成很是意外。
“怎么?是回答不了?還是不方便回答?”憐花看他走神,緊接著問道。
木晚成看她眼神真誠坦然,倒是微微松了一口氣。
“倒也不是不方便,那是五年前,一個雷雨之夜,我也被一道驚雷給劈中了,毫發(fā)無傷的昏迷了半個多月,其實,那也許不叫昏迷,確切的說應(yīng)該是入夢,我進入到了沈憐花與管長生的現(xiàn)實生活里,在那里我是個局外人,能看見一切,還能體會到他們所有人的所為所想。我喜歡這段佳話,因此便萌生了將這段佳話說與世人聽的想法,也就真的這么做了?!蹦就沓梢荒樥嬲\的說道。
聽他如此說,憐花已有幾分了然了。
這一切似乎正如薛郾所言,這也許就是一個局,以她和管長生的前世糾葛為背景,而設(shè)下的局。
究竟是誰在背后攪弄風(fēng)云,目的到底又是為何?
之前在萬芳谷時,她是以局外人的身份入夢的,跟木晚成的入夢是如出一轍,理所當然的也就知道了身為局中人時所不能知之事。
管長生說尋了她三世,而她就是泠心,也許他口中時不時就愛喚出來的心兒,其實指的就是她自己,而不是紅樓藝館里的心兒姑娘,這也許就是他們的第一大誤會。
“其實,管長生自始至終愛的就只有沈姑娘一人。”見沈憐花神情冷漠肅然,木晚成主動開口道。
“既如此,那他大婚當夜為何還要跑去陪別的女子?”憐花就事論事的提問道。
結(jié)合上回自己在萬芳谷里入的夢,她基本情節(jié)也都是能猜測出個大概來了。
“那夜他有回過新房的,也見到了沈姑娘驚為天人的新娘妝容,還是他替姑娘脫了喜服,卸了霞冠珠翠,將姑娘抱上床榻的,只是他先前有答應(yīng)過姚瑤一個愿望,而她臨時索要的愿望,就是讓管長生陪她一整晚,房中還有丫鬟和小廝,他們也僅僅只是下棋撫琴什么的,當然了,作為新婚妻子的你,自是很難接受的,而姚瑤此舉也正是想要在你心里種一根刺?!蹦就沓山忉尩?。
憐花聞言怔了怔,當時輕鴻也是這么告訴她的,饒是如此她也并不覺得自己有冤枉管長生之過。
“呵,他們長此以往的聚少離多,又如何能解開誤會重修舊好?”憐花淡聲應(yīng)道。
“管長生是一國將軍,背負了守護國命之責(zé),卻也是一個丈夫,一直在守護你。”木晚成說這句話時,眸中有艷羨與崇拜之色。
“何解?”憐花面色不顯,內(nèi)心卻掀起幾許波瀾。
“她為你建了泠心觀,育了能長生不老的仙桃,只為與你長廂廝守?!蹦就沓烧f道。
憐花震驚不已,是了,她記得在管長生的認知里,她就是泠心,她就覺得自己對泠心觀莫名的熟悉,她一定也曾在那里待過的吧?
“沈姑娘一定想說,既然如此深情,你們又如何有那么多的仇怨吧?”木晚成看著面上終于有了些情緒的沈憐花,說出的話也是一語中的。
憐花驚愕的看向木晚成,還不及她問出口,木晚成就徑直說道。
“原因可能有二吧?第一應(yīng)該是你嬸娘的死,第二便是孩子,你們的親骨肉,你一心護著孩子,而他,卻想取那孩子性命?!?p> 此言一出,憐花更為震驚,方才從夢中醒來前,管長生還說過要讓林逸豐傾家蕩產(chǎn),要讓她嬸娘不得善終的。
憐花再也繃不住了,身形一晃,扶著身旁的一張舊桌子,才勉強撐住了身子。
“既是親骨肉,那他為何不愿要?”憐花極其不解。
她話才問完,一股冰冷森寒氣息撲面而來,她才道了一聲不好,還沒來得及回答她問題的木晚成,已被定住了,一個金色的“忘”字已從他的眉心穿過。
“薛郾,不要!”憐花嘶喊著奮力奔上前。
卻還是遲了,幻化出人形的薛郾拉住了她的手臂。
“你為什么要這么做?”憐花回眸怒瞪著薛郾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