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后來呢?”洛春分問道。
“后來我才知道,父親其實也并不好過,他肩負著家族的榮辱興衰,還要當好圣上的利劍,圣上拿他來平衡各方勢力,他便要承受朝臣們的打壓,其中最讓他倍感無能為力的,應該就是我的親事了?!睜T幽似是陷入了回憶之中。
“你還議過親?”
洛春分聞言激動的問道,她完全沒注意到自己的語氣和儀態(tài),居然是帶著些許酸味的。
燭幽回過神來,笑容略帶深意的看著面前的女子,她這到底只是驚訝還是醋了?
男人湊上前去,倚靠在床頭,將洛春分整個人抱進懷里,慵懶的回答道。
“嗯,自然是議過的,那女子是丞相府的嫡千金,端方貌美才華卓絕……”
燭幽才說到此處,洛春分已經從他懷里拱了出來,也不管自己是不是極不禮貌,打斷了燭幽的話,一臉認真的問道。
“那你是不是很喜歡她?”
洛春分問得急切,目光灼灼的盯著燭幽看,燭幽被她這可愛的小模樣給逗樂了,他強忍著笑意,故作深沉的想了想,似在回味。
見燭幽一副陷入思念情懷的模樣,洛春分的俏臉已明顯不耐,她微微嘟起嘴,自顧自地嘀咕著只有自己才能聽見的酸詞。
燭幽看著那一張一合的小嘴心癢難耐,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兩人分開雖不過短短幾日,可他對她的思念,卻似貫穿浸入骨髓一般濃烈。
他一把抱緊懷里的人,一手托緊她的后腦勺,不管不顧的吻了上去。
想他燭幽也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卻是怕極了懷里這個女人不理他,怕她落淚,還怕她疾言厲色的讓他滾。
綿密溫柔又繾綣的長長一吻后,洛春分化作一灘春水般,偎在燭幽懷里微微喘息著,耳邊傳來了男人認真而沉重的聲音。
“我并未見過那女子,那些不過是家族政治間的聯(lián)姻手段而已,他父親需要我父親的勢力,我父親雖百般不愿,卻也不得不為了暫時穩(wěn)住他,從而應下這門親,母親以家中事務繁忙及我年歲尚小為由,將親事一延再延,后來,我父母雙親蒙難,這親事也就不了了之了?!?p> 燭幽將這段舊事簡明扼要的說完了,可他的思緒卻似停在了前塵的那時那刻里。
他猶記得十六歲生辰前夜,母親端著親手為他做的新衣,坐在他臥室外間的軟榻上,語重心長的說道。
“幽兒,阿娘知道那丞相府的嫡千金刁蠻任性了些,可誰讓我兒過于優(yōu)秀卻又不懂藏鋒呢,早年間她就見過你,還拜讀過你的文章,對你心生仰慕之情,說是非你不嫁,他父親也正有要拉攏你阿爹之心,便是早早就向圣上請了賜婚的圣旨,阿娘一直瞞著不曾告訴你此事,可如今你已年十六了,阿娘是再沒有理由推脫得掉了?!?p> “阿娘莫要這般憂心,不過就是個女子而已,孩兒娶回來供養(yǎng)著就是?!睜T幽坐到燭母身邊,寬慰著自己的母親道。
“傻孩子,你還小,自是不會懂,人生何其短,若枕邊人不是心心相惜之良人,那便已經苦了半生了?!睜T母摸了摸燭幽的頭,滿目憐愛的說道。
燭幽當時確實不懂,他以為不過就是個女人而已,但偏偏就是這么個女人,在他整個家族的覆滅中,起到了關鍵性的作用。
他也是直到最后才知道,她知曉燭幽的爹娘,是打骨子里瞧不上她這個未來兒媳的品行的,也記恨他們一再拖延婚期,讓她丟盡了顏面。
于是便唆使著燭幽的叔父和嬸娘,他們奪燭家家主之位及其財產,而她,屆時會以一個不離不棄的好名聲,征服傲骨錚錚如天之驕子般的燭幽。
只是她又哪里想得到,燭家是易主了,可同樣作為棋子的她,難道就不會被自己的父親,再度轉送給其他需要拉攏的人嗎?
就在燭幽收斂鋒芒,裝瘋賣傻期間,她也被迫嫁給了一個,年歲都快趕上自己父親的殘暴異姓藩王做續(xù)弦,聽聞是大婚當夜慘死于新房內。
燭幽不喜親近女子,也是厭極了心機深重的女人,想來與那段舊事經歷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
洛春分聽完燭幽的話后,才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原來自己是被這個男人給消遣了。
議過親也許是真,可端方貌美、才華卓絕的姑娘就不一定是真的了。
她羞惱的抬起粉拳,剛想要捶打燭幽出氣時,就看到男人冷峻的面容,染上了滿滿一層落寞與憂傷。
父母雙親蒙難,大好的親事也黃了,一夕之間,他從世家貴公子變成了寄人籬下的可憐蟲,這落差還真叫人難以接受。
洛春分以為燭幽是想到了自己的爹娘,不免覺得感傷,莫名的有些心疼他。
她舉起的拳頭不由得漸漸松開,輕柔的撫上了燭幽左額額角上,那一小朵赤色的焰火。
先前陷入沉思的燭幽,回過神來就撞見了女人柔情似水的眸子。
他淡笑著伸手覆在了洛春分的手上,還將自己的臉往那柔荑中蹭了蹭,洛春分霎時就躁紅了臉頰。
這還是她第一次這般撫觸燭幽,盡管他們二人早已有夫妻之實,哪怕在床笫間她偶有動情之時,也不曾如此大膽直白的想要去主動觸碰他。
見洛春分慌亂抽回自己的手,還羞了個大紅臉,燭幽笑意愈發(fā)的深,他在洛春分眉心處深情一吻后,將人緊緊的擁入懷中。
他想母親當年的那番話,他如今算是悟到了,唯有懷中擁著心心相惜之良人,才有閑情雅致嘆人生之苦短。
“夫人,我給孩子想了個名字,取燭玥二字如何?”
燭幽的聲音突然響起,洛春分聞言抬眸看向他。
“哪個月?”洛春分問。
“王月玥,取其澤世明珠之意,亦隱晦,可皎潔?!睜T幽道。
洛春分垂下頭去默不作聲,燭幽眼睛里閃爍著期待的光,她突然有些怯了。
他越是在意她腹中的孩子,她就越感到壓抑,自己就這樣生下這個孩子真的可以嗎?
“夫人,你怎么了?”
感覺到懷里的人有些不安,燭幽試探著問了一句。
“此事,我們從長計議可好?”
“為,為何?夫人還是不想要他嗎?”
面對突然變得安靜又冷靜的洛春分,燭幽有一絲慌亂。
“你我人鬼殊途,我上有師父尚在,家中還有兄長當家作主,且你我又……”
洛春分猶猶豫豫的開口,可后面的話她還是沒法說出口。
燭幽對嫁娶之事只字未提,她倒不是有多在乎這個名分,只是生孩子這事豈敢輕率,那是一個生命,也是一份責任,況且這個男人明明就對女帝情根深種,卻還與她這般廝混,自己究竟又算什么?
“孫三娘那里好辦,至于你兄長,應該也不會太難,我?guī)闳ホ睔w城,著人捎信給戚詩染,屆時我親自向你兄長告罪?!睜T幽無比自信的說道。
洛春分錯愕的看著他,不太理解他的想法,自己的重點是這個嗎?可他的想法和回答,似乎又沒有什么毛病。
“夫人可還有其他顧慮?”
燭幽輕點了一下洛春分的鼻尖,言語間滿是寵溺。
洛春分氣惱的推了他一把,這個狗男人如今是愈發(fā)喜歡動手了,她忽的一下鉆進被子里嘟囔著。
“你先出去,我困了?!?p> “好,那夫人先休息,我再去給夫人做些吃的?!?p> 燭幽無奈的呼出一口氣,替她掖好被角就出去了。
男人還是過于直腸直腦了些,女人的小心思他不懂,覺得只要她提的不是不要孩子這事,那么其他的所有問題,就都不是問題。
燭幽可謂是瞬間化身為妻奴,貼心細致衣不解帶的照顧著洛春分,就連夜里都是將人攬在臂彎里,一邊輕拍著她的后背,一邊給她講些趣事哄她入睡。
洛春分偏是只對他幼年時的事最感興趣,燭幽也總是耐著性子回答她各種奇怪的問題。
兩人幸福甜蜜的相處了幾日后,洛春分的氣色也越發(fā)好了,燭幽便提出讓她帶他去見孫三娘。
燭幽的想法其實很簡單,他自己的妻兒,終歸是要帶回郾歸城,留在自己身邊的,萬芳谷雖也好,可在這里處處受限制,終究也是他人的地盤。
洛春分猶猶豫豫的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孩子暫時可以留著,姑姑那里她自己去說,不許燭幽插手,至于兄長那邊,如果非是有必要的話才再考慮去不去郾歸城。
燭幽眸色幽深的看著面前的女人,最終還是妥協(xié)了。
其實只要洛春分不厭嫌他,不一心想著要趕他走,他便有足夠的耐心跟她周旋下去,眼下答應留下孩子就已經是很不錯的結果了。
燭幽心里暗忖,自己好歹也是一界鬼王,如今卻被一個女子拿捏得死死的,偏自己還心甘情愿得很。
洛春分將燭幽安頓在漫云居對面的茶館,千叮嚀萬囑咐后,才忐忑不安的進了漫云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