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陳家馬車
“咱們姑娘這下可太得臉啦!看以后府里誰還敢說咱們姑娘的壞話!”
“你快低聲些,姑娘還在里屋睡著呢。”
林照醒來就聽春分和芒種在外屋嘰嘰喳喳,倒像是出了好事,披上襖子撩開簾子,啞著嗓子問道:“你們兩個吵什么呢?”
春分大喜,舉著手里的匣子:“姑娘,這是常家的一早讓人送來的銀票?!彼d奮的打開,里面不厚不薄的一疊,應該有近百兩。
“姑娘,這是您和常家的之前談好的價錢。”芒種遞給林照一碗滿是姜片和胡椒的濃茶,“太微手記的原稿也已經(jīng)送回來了,奴仔細檢查過了,是您的真跡,沒有損壞?!?p> 春分擠過來,高興的滿臉通紅,或許是凍得:“今早上,常家書局把姑娘的太微手記掛了牌,奴去香安坊瞧了,人多的像螞蟻,連奴都擠不進去,那書局的伙計阿遼來送銀票的時候,高興的說話直系舌頭,說他們書局好多年沒有這么好的生意了,全都是托姑娘的福?!?p> 芒種也笑道:“聽說常老板雇了老多人,三天不到就印了三千冊,一轉(zhuǎn)眼就搶光了?!?p> 林照神色平靜,這份平靜取決于對自己能力的自信,別的不敢說,單這十二種寫法的凌鶴體,整個大陳朝,沒有人比她林照寫的更好。
“阿遼還去拜見了老爺?!泵⒎N美滋滋道,“聽晨哥兒說,阿遼在堂下把姑娘夸上天去,老爺也笑的合不攏嘴,姑娘可爭氣了?!?p> “姑娘?!贝悍值?,“咱去仁和堂吧,老爺肯定等著夸贊您呢?!?p> 父親的夸贊對于林照來說并不重要,她想了想,決定去香安坊看一看,雖說林父說了不讓出門,但是春分去通稟,那人只說快去快回就罷了。
林照穿上厚厚的襖子,拿著手爐,帶著春分和芒種兩人一左一右的伺候著出了府,香安坊和平京坊挨著,腳力再慢,一刻鐘也到了。
不知為何,林照第二次出了這院子,只覺得胸口通透,快兩個月了,第一次有新生的感覺。
開春天長,人也多了,坊間的生意越發(fā)紅火,大街上剩的點兒雪早就被人堆到了隔坊的水溝里,有攥著糖葫蘆的娃娃亂跑,摔倒上面也咯咯笑。
‘啪嗒’
一個毽子打在林照的衣角,春分回頭,看見那個流著鼻涕的娃娃,登時瞪著大眼睛斥責道:“沒規(guī)矩的野孩子!眼睛長在屁股上啦!敢對我家姑娘無禮!”
林照沒回頭,只聽著身后響起一道響亮的哭嚎。
芒種偷笑。
越往香安坊的方向越多,到了街口,林照也有些錯愕,人實在是有些多,摩肩擦踵,全都擠在常家書局的門口。
“我要一本!我給錢了!”
“我打昨晚兒就排在這兒了!先來后到的道理,你學究沒教你嗎!”
“我沒上過學!”
“那你看個什么書啊!”
“別吵了別吵了!我要十本!”
“我要兩本!早就想看看林二姑娘寫的字了!”
人群騷動的厲害,有不少動手打起來的,春分老遠看著,唏噓道:“這可是熱鬧,連武侯鋪的那幾位大爺都來了,是怕出事啊?!?p> 有不少搶到拓本的往出走,明明天還涼著,卻累的一腦門子汗,順著領(lǐng)口往上冒著白熱氣,不等腳下站穩(wěn),就迫不及待的翻看手里的拓本。
路過林照身邊,她微微側(cè)過頭去。
“這字可真漂亮啊?!蹦侨擞芍缘母袊@道,“這一筆一劃的,簡直神了。”
“這林二姑娘是神仙真人吧,這字兒也提著一股仙氣兒。”
“人家才是真人不露相呢?!?p> “都說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指的就是這林二姑娘了吧?!?p> 聽到這話,春分得意的把臉揚到天上去,她實在是太愛聽了。
看著那數(shù)量只增不減的人群,林照轉(zhuǎn)身道:“再逛逛,我們就回去吧。”
芒種把手爐遞給她,攏了攏領(lǐng)子:“姑娘,要不要吃蒸餅,跟前兒就是劉記了,奴去給姑娘買些回來吧?!?p> 林照想起那熱乎乎的蒸餅,一口下去滿是肉餡兒,有些饞。
芒種笑得開心,快步跑去劉記,不多時舉著紙包回來,里面是三個熱乎乎的白團團,對林照道:“是姑娘最愛吃的豬肉餡兒,趁熱?!?p> 不遠處有馬車緩緩而來,林照往墻邊讓了讓,把手爐給春分,拿起一個掰開,熱氣蒸騰間透著濃郁的豬肉香,里面的肉餡又緊實又大,沁著熱滋滋的油,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
“姑娘小心燙!”芒種驚呼。
這一聲出去,不遠處駛來的馬車窗簾被一根手指挑開,里面的人瞧見站在紅墻白雪堆旁,那個穿著暗紅色厚襖的女孩兒。
她吃蒸餅燙到了嘴,忙用手捂住,揚起頭,烏黑的發(fā)髻垂下去,濃密的睫毛像是扇面,被燙的不停煽動,肌膚瓷白,隱約能看到脖頸處的青色血管。
好容易不燙了,她大口的嚼著,嘴巴鼓的滿滿,露出極其開心幸福的笑容。
尤其是那雙捂著嘴,又舉著蒸餅的手。
線條纖長卻不軟,指尖又細又白,指甲透亮,像是畫里的一樣。
馬車里的人輕笑一聲。
這一下,林照忽然覺得冷,身上的襖子瞬間被寒風打透,再熱的手爐也不管用了,望著手里的蒸餅,臉上的笑也不見了。
春分用胳膊擋住林照:“姑娘小心馬車?!?p> 馬車不僅不慢的駛過去,窗簾早就落下了,芒種突然咕噥一句:“這不是國公府的馬車嗎?合該走簪青坊,怎么來香安坊了?”
春分隨口道:“也是來買拓本的吧?!?p> 林照渾身一緊,血從腳底冷到頭頂。
她回頭看著那馬車掛著的燈籠,果然寫著碩大的‘陳’字,心頭癡癡,手里的半個蒸餅啪嗒掉在地上,嘴里的那些也遲遲咽不下去。
“姑娘怎么了?”芒種忙道。
春分把蒸餅撿起來,關(guān)切道:“姑娘是不是噎到了?咱去喝碗茶吧。”
林照轉(zhuǎn)過頭,連著指尖都在顫抖,眼神也沒了方才的靈氣。
陳望。
十四年。
心里總覺得不怕了,卻是假的。
榮國公次子,陳望。
林照紅了眼睛,一把奪過春分手里的半個蒸餅,大口大口的塞進嘴里,她用力的咀嚼著,不小心咬破了舌尖,尖銳的刺痛讓她略微清醒。
這輩子,她不會再嫁給陳望了。
而那馬車緩緩出了香安坊,果然是往簪青坊去了,馬車里傳來一人的聲音:“阿律,剛才路邊的那個姑娘,你瞧見沒有?”
趕車的阿律沒回頭,笑著說道:“瞧見了,真是個美人啊?!?p> “那是林照?!?p> 里面的人說道。
阿律好奇道:“那個聯(lián)姻的二姑娘?”又嘿嘿一笑,“人人都說她大姐林長宜是絕美的,可是奴看著,這二姑娘才是真美人?!?p> “是啊,人美,字也美?!?p> 里面那人將拓本緩緩合上。
上次表妹的席面他托事沒去,倒是可惜了。
早知林照去,他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