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紅梅今日也不知勾起什么心事，有些難過地緩緩傾訴。
“從前想得太簡單，只當我們有情便能解決一切，我拋下族人獨自來居云國嫁你，做你妾室無所謂，被困在這四方院子也無所謂。其實我很羨慕蕭夢笙，他可以回公主府有自己一片天空，可以與你并肩朝堂為你助力。而我?guī)筒坏檬裁创笫?，只為你生了兩個小冤孽，此生就都系在你身上了，我脾氣壞惹太妃厭惡，引得你后宅不寧，我也不想過這種日子，有時真想一走了之，把鉞兒銘兒都帶走。”
“其實我不在乎王府榮華富貴，至于兩個孩子將來都不必承襲王爵，我想讓他們隨性自在活著，或娶或嫁不論貧富只要是真心唯一一人，過平平常常日子就好，再莫像我被鎖在這深宅里，可又偏偏走不了，因為不爭氣舍不下你，不愿便宜了別人?！?p> 良成玉聽著自己愛妻講述，心中只覺太辜負她，紅梅當初是加藍山主人的女兒，江湖兒女，大漠縱馬快意恩仇何等愜意，如今為自己被困在四圍院落，明明是摯愛卻要低人一頭居于妾位，為些長短瑣事煩惱。
這全是自己的錯，可暫時又改變不了，橫豎今生只愛他一個，唯有把愧意轉(zhuǎn)化為溫情，盡力補償吧。
糟心的事莫提，只能柔聲催促勸慰:“紅梅，我們都放下那些不開心。你也累了一天，我也.困了，及早歇息好不好?”
“歇什么，先看看你的傷，這半日還沒換藥呢!我今天不過自己矯情，講的話你都犯不上發(fā)誓?！?p> 紅梅說完默默動手幫良成玉解衣服，終究恩愛夫妻離不得舍不得，心里再怎樣別扭也還是疼著那人的疼，急著那人的急。
初五是個大晴天，來的來去的去，國公府安靜依舊。
豆子興沖沖跑進屋，見阿紫阿黛在窗下做針線，蕭夢笙正在給花奉華溫書。
“公主，王府里出大事了!”
聽口氣不是什么好消息，可豆子臉上分明掛著幸災(zāi)樂禍的笑。
“什么事?”阿黛收了針抬起頭。
“就....”.
豆子剛要開講，忽然意識到有個未成年在場，便干咳兩下先跟花奉華說:“我廚房里新烤的鹿肉，給你留了兩大塊兒，趁熱快去，當心被其他小幺偷吃了!”
“今日書背得很好，你外面疏散疏散吧。”
蕭夢笙也示意花奉華不必留在這屋子了。
“哦。”
花奉華知道他們要講自己不該聽的話，便乖乖退出門。
但小孩兒畢竟好奇，又說到王府，怕與蕭夢笙相關(guān)再惹得他難受。
鹿肉吃不吃無所謂，公主最重要，于是花奉華腳底踏了幾步假裝走遠，卻又輕輕返回蹲在側(cè)窗下，只聞里面豆子已開始長篇大論。
“我今天上街遇上王府的二廚小順香，以前指點過她幾個菜，他在太妃面前露手藝被夸了，二廚眼看要升大廚，這不感謝我非拉著上酒樓喝酒，好家伙幾杯下肚什么都往外倒，竟然告訴我一個天大新聞!你們猜猜是什么?”
“別賣關(guān)子了，有話就說?！卑Ⅶ鞗]多少耐性。
“那也容我先喝口水?！?p> “哎，要是那邊的風月事與咱們不相干就少提，免得叫公子煩心?！卑⒆闲募殻偱聜耸拤趔?。
“我無所謂，看他那么興奮不像壞事，咱們的豆豆管家愿意講不妨聽聽?！?p> 蕭夢笙跟侍從也混得隨意，其實豆子那張叨叨嘴多半是她慣的。
“對咱們當然不是壞事，咱就偷著樂吧，不過對那邊就難說了，這個年過得是雞飛狗跳?！?p> “哎呀你到底有沒有正題，不說我走了。”
“小黛姑奶奶瞧您那急脾氣，好好好我說，沈艷君栽了，她不是總炫耀比公子得寵嗎，太妃嚴命王爺每月至少要有三晚上陪她，結(jié)果怎么著，原來王爺碰都不碰，兩人一直是一個床上一個藤椅就這么穿得嚴嚴實實過夜的?！?p> “你聽那順香說的，她一個廚娘，內(nèi)闈之事如何得知，別是捕風捉影瞎編派。”
阿紫提出疑義，豆子十拿九穩(wěn)：“不是聽說，是好多王府下人看見了，這么回事，初一那天太妃又讓王爺上沈艷君房里，王爺就做個樣子，照舊在藤椅上和衣而眠。可沈艷君總這樣不甘心吶，也不知哪兒學(xué)的齷齪手段，竟在屋里點起了迷情香，這在宮中都是禁忌，迷香傷害極大，好在那位王爺也不含糊，武藝傍身尚能保持一線清明，愣拿匕首捅了自己肩膀一刀，又吹起骨笛呼喚側(cè)妃，紅梅可是江湖中人哪是好惹的，拎著刀就來了，一腳踹開門，見睿王爺渾身無力倒在床上，血呼呼上衣都給扒光了。”
“當時便要砍沈艷君，那位被嚇得直喊救命，把太妃和前后院兒的下人都給驚動來，側(cè)妃一刀劈斷沈艷君的床，讓人背起王爺就回自己屋，沈艷君不占理，太妃也不好袒護她，這次沈大側(cè)妃的臉算是丟盡了，聽說躲著好幾天沒敢出門檻兒，原來平時得意都是假的，沒被開苞裝什么有寵愛，還跟公子顯擺她會有子嗣，我看她有個蛋!”
“行了，越來話越糙，別污了公主耳朵?！倍棺酉氡赝倌秋w濺又剎不住閘，阿紫只能趕快給他叫停。
窗外花奉華聽著也覺渾身發(fā)燒，當真少兒不宜，反正不干公主的事，王府里愛怎么折騰都隨便。忽然想到烤肉，還是馬上去廚房吧，晚了保不準真沒了。
屋內(nèi)蕭夢笙似有所悟，怨不得良成玉初三那日顯得無精打采，原來經(jīng)過了這一出。
良成玉倒掩飾得很好，自己未察覺他肩上有傷，他也未洞悉自己患病，大概都說不上很了解吧，難怪要他安置就寢他會反應(yīng)激烈，定是落下了心病。
由此蕭夢笙完全理解良成玉那天的表現(xiàn)，并不怪他，反而很佩服，果然鐘情一人，為不背棄諾言哪怕傷害自身都不在乎。
蕭夢笙想來對這樣的人自己不該再有奢望了，不該妄圖在駙馬對紅梅的愛里分得一羹，那樣他的愛不完整，施舍來的情義也并非自己想要的。
倒不如聽司馬清風一句勸，能放下的就徹底放下，往后走好自己的路，即便注定孤獨寂寞，也是留住至誠本心博個純粹干凈。
過了初五年假結(jié)束，又迎來新一年忙碌，皇帝是蕭夢笙的兄長，如今勞累難免精力不濟，朝務(wù)還是多依仗睿王和諸位肱骨。
另外皇子中較年長的魏王韓王也成熟起來，開始入殿聽政參與國事。
這日良成玉巡視完軍營，被下屬建議去附近西山賞雪，大伙兒一番興致不好推卻，便三五人打馬同行。
新春好兆頭，剛降過一場瑞雪，良成玉登山遠眺，卻見前方空場停著幾輛車馬，不知哪家.眷也來賞景，比自己捷足先登了。
“那不是公主嗎，駙馬爺怎的連自家正妃都沒看出來?”
軍中副將楊泰嘴欠，沒眼色提上一句，良成玉再仔細辨認，這人果真是蕭夢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