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為何不聽皇后娘娘說完?”翠萍從屏風(fēng)后面走出來,為安敬之遞上了一杯茶。
“聽她說完?她自以為是個明白人,今日太子能來助她,又全然不避嫌的樣子。只怕那丫頭已經(jīng)被裝進(jìn)局里了。皇上于我安家如何,你我知道,太子又如何不知?那丫頭是為了安家,可太子的野心…只怕更大?。 卑簿粗f完低頭抿了一口茶。
自那日小太子送我回來后,我便也沒再見過他。行宮里的生活倒是給了我入宮后難得的平靜日子。不用處處都防著別人,也不用對人虛與委蛇。我在想若是我可以一直在行宮里也不錯。雖然皇帝三番兩次派人來,可倒也不是為了催我回去的,不過就是今天送碟子糖糕,明天送盤子葡萄的。
也不知采薇從哪里打探到,陳貴妃在掐死了自己的貓后,又鬧著要養(yǎng)。宮里的顧婕妤為了討好她,便不知從何處尋來了一只通體雪白的貓。只是那貓頑皮的很,跑出去玩,竟是抓傷了太后身邊的禾蘇公子。
全宮上下無人不知,那禾蘇是太后心尖尖上的人,陳貴妃為了不讓太后不痛快,便掐死了那只惹禍的貓,甚至還扒下了那貓皮去獻(xiàn)給禾蘇公子致歉。只是那禾蘇公子見了那皮子更是嚇了一跳,太后大怒,便來詰問陳貴妃,陳貴妃卻是推了那顧婕妤出去頂包?,F(xiàn)在陳貴妃倒是沒事了,那送貓的顧婕妤卻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每日跪在佛堂抄經(jīng)文。
我聽完覺得好笑,便和采薇笑道:“這陳貴妃與貓相克,怕是她養(yǎng)貓的愛好也是該戒,不然憑白害了貓咪性命?!?p> 采薇卻是覺得這件事一點都不好笑,反而叫人害怕的很。她更是覺得那禾蘇公子也不是什么好人,明明是一個男子卻甘愿在宮中成為權(quán)貴的禁臠,全無男兒熱血之心不想著如何讀書報國,倒是一味蜷縮于女子腳下茍且偷生。就連被貓抓一下都嚇的要死。
我聞言好奇道:“采薇,之前禾蘇公子來訪長樂宮時,我記得你是有聽見他的話的,還問我如何看待來著。怎么如今說的好似不認(rèn)得他一樣?”
采薇不假思索道:“那又如何,反正奴婢不喜歡那個禾蘇公子!”
我輕笑:“采薇,這世上哪有那么多喜歡不喜歡的?!?p> “娘娘,您也不過十四歲,怎么如今這說出來的話好似有四十歲。”
我佯裝生氣的去打她,采薇一邊躲閃一邊說著:“好娘娘饒了奴婢吧!”
殿內(nèi)一片嬉笑聲,皇帝站在殿外,也不由得唇角勾了勾,他倒是第一次聽見他的小皇后這般歡快過。
“皇上,不進(jìn)去嗎?”他身后的大太監(jiān)福盛見自家主子站在殿外沒有推門進(jìn)去不解的問道。
“不進(jìn)了,難得她喜歡這里。派人照看好她,回宮吧!”說完皇帝便轉(zhuǎn)身離開了。
福盛跟在皇帝后面,不由得感慨自家這位冷心冷性的主子,竟也會關(guān)心起別人了。真是奇怪!
當(dāng)我踏上回宮的路時,已是半月之后。夏天的日子也終是到了盡頭。黃昏時,我坐在馬車上從小小的車窗里探出頭去,感受著夏末殘存著溫?zé)岬耐盹L(fēng)??粗爝厺u漸下降的落日,那橘色的余暉是那樣溫暖,我伸出手想要抓住那明亮的光芒,可是最終也只是徒勞。天空中的飛鳥是預(yù)備著歸巢,而我這個皇后也在回皇宮的路上。只是,他們奔向的是安逸,而我奔赴的則是重重危機(jī),與解不開的謎團(tuán)。
自那日我開始對皇后姑母的死存疑后,我便想著見禾蘇一面。我回到宮里,便派人去敲了城西煙柳巷平陽閣的門,只是無人應(yīng)答。我又幾次三番借著請安的由頭去太后宮里想要尋到他,可是,直到太后見了我都覺得煩了,我也沒見到禾蘇。
【城西·煙柳巷·平陽閣】
“這小皇后是第幾次派人來了?”
“第三次了?!?p> “都第三次了呀!她想見你之心還真是急切。”
“為何不讓我見她?”
“你若是嫌她命長就見吧?!闭f罷,那說話之人攬住身旁男子的腰,更是將下巴抵在那人的頸窩處,和他一道站在高處看著敲門之人。
感受到自己被攬住了腰,男子皺起了眉頭,將攬住他的人推開:“莫要胡鬧!算起來我也算是你的長輩,休得如此不正經(jīng)!”
那被推開的人從腰間拿出了一把折扇,在手中輕輕擺弄著,嘴角勾起一抹嘲弄來:“長輩?那你說我是將你當(dāng)做我母親的愛慕者來算長輩呢,還是我祖母的姘頭來算長輩呢?禾蘇......”
禾蘇氣急道:“莫要胡言!你明明是她的兒子,這心性竟沒有一分是像她的?!?p> 那男子又嘲諷道:“你這般生氣,是聽不得我說我母親還是我祖母呢?”
“李律!”
“你到底為何如此執(zhí)著那件事?”
“我若不執(zhí)著,又怎會與你共謀!”說完,禾蘇一甩衣袖便下了高臺。
那留下的人輕蔑的低語道:“像她?未曾見過如何像?可笑……”
禾蘇從那高臺處下來,抬頭又望了一眼那高臺上的月白色身影,嘆了口氣。他也不知道為何這個孩子會變成如今這副樣子。那樣一個溫暖的人,竟是生出了這樣一個冰冷的孩子,而他這冰冷的模樣真是越長大越是像極了他的父親。禾蘇失望的搖了搖頭。
“公子,宮里來人傳召,太后宣您進(jìn)宮?!币粋€小太監(jiān)打破了禾蘇的沉思。
“知道了,待我更衣后便與你前往?!?p> 禾蘇將自己泡在浴盆里,思索著太子的所為。他一直以為太子所求和他一樣是為安凝華報仇,扳倒左相??墒乾F(xiàn)在想來他們的所求可能不太相同。太子將皇后拉入局中,讓自己前往長樂宮與皇后同盟,如今又讓自己避著皇后。雖然后者他能理解為是為了保護(hù)皇后安危,可是引皇后入局到底是為了什么呢?一個弱質(zhì)少女,能做什么?況且安家的態(tài)度一向如烏龜縮殼一般,皇后又能從安家得到什么助力......這樣做豈不是憑添麻煩嗎?
他正想著,突然一只手從他的背后勾出,撫上了他的胸膛。
禾蘇渾身一僵,皺起了眉頭,卻又軟著聲音溫柔道:“太后娘娘,您怎么來這里了?”
太后見自己被發(fā)現(xiàn),嘟囔著道:“又被你發(fā)現(xiàn)了,沒意思?!闭f罷便站起身,抬腿邁進(jìn)了浴盆。她環(huán)住禾蘇的脖子,看見禾蘇微皺的眉頭,撒嬌式的問道:“怎么,哀家來了你不開心?”
禾蘇轉(zhuǎn)瞬便換上了一副溫柔的表情對太后笑道:“娘娘不是才派人來傳我入宮嗎?怎么自己就來了,禾蘇受寵若驚?!?p> 太后趴在他肩上,柔聲道:“還記得,那是景程七年的冬天,那天下了好大的雪,哀家也是第一次來這平陽閣。哀家以前就聽一些貴眷夫人說,這京中女子找樂子的地兒最好的便是平陽閣,可哀家以前不覺得,直到看見了在角落里的你,方才覺得她們說的沒錯。當(dāng)時你才十三歲,穿著單薄的站在角落里,但那一雙眼睛卻是極亮的。哀家看向你的時候,你的眼神也不躲,就那樣亮晶晶的看著哀家。你被那老鴇推搡著帶到哀家面前時,明明被推的疼了,卻連眉頭都不皺,還看著哀家笑......“
太后輕輕摸著禾蘇光滑后背上突兀的一道疤痕:“可是,哀家當(dāng)時看你年紀(jì)太小,便沒要你。誰知那惡毒的老鴇居然揚鞭抽你,下手這樣重,到現(xiàn)在這疤居然還在....”太后說完輕輕的吻了吻禾蘇的肩頭,很是憐惜。
禾蘇溫柔的笑著說:“可是,那打我的老鴇也沒落著好。太后娘娘再來的時候,我不就和您告狀了嘛,哈哈......幸得太后娘娘憐惜,如今那惡人的尸骨都不知埋在了何處。娘娘又更是將這平陽閣贈與了禾蘇。”
禾蘇也環(huán)住太后的腰,目光深深的問道:“娘娘當(dāng)時就不怕我靠近您別有所圖嗎?”
太后捧著禾蘇的臉,目光含情的與他對視道:“就算哀家的小禾蘇想要那天上的月亮,哀家也借勢讓人去給你摘?!?p> 禾蘇看著太后笑得像個孩子:“娘娘待禾蘇如母如姊,禾蘇無以為報......”
太后嗔怪道:“哀家可不要當(dāng)禾蘇的如母如姊......禾蘇可要一直與哀家在一起才好?!闭f完便吻上了禾蘇的唇。
平陽閣外,太子一身月白色長袍,輕輕搖著扇子??粗T陂T口的那輛奢華馬車,勾起了唇角輕輕的念叨著:“禾蘇啊,禾蘇......”
也不知道太子究竟在想什么,他身后站著的侍衛(wèi)孟羅看著自家主子搖了搖頭,只當(dāng)他是在感嘆自己的痛失所愛。畢竟這么些年,他家主子對禾蘇公子那曖昧的態(tài)度也屬實夠讓人懷疑的。但他不知道的是,他家主子唱的這出戲,其實包括他在內(nèi)都不過是戲臺子上的一個戲子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