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內(nèi),陳敬與楊羽坐在茶室里烹著茶。
陳敬端詳著手中的白瓷盞,輕輕的撫摸著那光潔的釉面道:“楊大人還真是有心了,您這次燒制的這批茶盞品相極佳,不論是這釉面亦或是這花紋堪稱絕妙?!?p> 楊羽聽罷笑道:“多謝丞相夸獎,下官也沒什么別的愛好了,平日里就愛擺弄這些個玩意兒,丞相見笑了?!?p> 陳敬放下手中茶盞,爽朗一笑道:“楊大人真是謙虛了,你我同朝為官,皆是同僚。這皇上囑咐下來的事,楊大人怎么看?”
楊羽道:“依下官之見,如今這天啟太子在我們手中,他雖是被天啟驅(qū)逐出來的,但終歸還是太子。我們拿捏住他,還怕這天啟不能為我們所有嗎?”
陳敬笑道:“楊大人高見??!”隨即舉起茶盞敬了楊羽,楊羽也趕忙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盞微微示意。
到了年跟前,宮中之事忙碌非常。楊妃自從拿了這六宮之權(quán),每日便忙得是連凳子都沾不得了。忙些楊妃倒也覺得沒什么,只是在忙碌的同時她還得一直保持著自己溫柔嫻靜的模樣。這倒讓她很是懷念起陳貴妃來。
近日宮中倒是出了一件大事,月仙宮里的王容華沒了。
聽說她死的時候被人剃光了頭發(fā),而那些被剃掉的長發(fā)就勒在她的脖子上。
繼王容華死后,宮里又接二連三的死了好幾個人,有妃嬪也有宮女,死狀無一例外的都與王容華相同。一時間宮里人心惶惶。
采薇聽了也是緊張的很:“娘娘,奴婢聽月仙宮那邊的宮女說,這可能是之前死掉的唐婕妤的鬼魂搞的鬼。還有人說曾看見過唐婕妤的鬼魂半夜飄在宮道上,嚇人的很。還有人說......”
采薇變得支支吾吾的,我笑道:“還有人說什么?”
采薇緊張的道:“還有人說,這唐婕妤是因為娘娘死的,所以她的最終目標就是我們長樂宮,就是皇后娘娘您?!?p> 我覺得好笑便問道:“那若真是唐婕妤的鬼魂在搞鬼,那她為何要對王容華下手呢?”
采薇神神秘秘的坐在我旁邊,端起茶盞喝了口茶道:“這王容華之前與這死掉的唐婕妤最是交好。但唐婕妤死的那天,王容華卻沒有站出來為唐婕妤說一句話。”采薇頓了頓又道:“而且??!奴婢還聽說那唐婕妤死前怨毒的很。冷宮那邊當值的宮女說,她的哭嚎聲好像到今天都能恍惚聽見呢?!?p> 一旁的明霞公主支著頭問道:“皇后娘娘這世上真的有鬼嗎?”
我伸手輕輕敲了一下她的額頭道:“這世上哪來的鬼,若是心中坦蕩,又何懼鬼神呢!”
明霞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但我的這套理論明顯是說不服一旁的采薇的。采薇還是滿臉的擔憂。
采薇又道:“娘娘,您說為什么要剃光那些人的頭發(fā)呢?”
一旁的明霞也是一臉的好奇。
我沒有再說話。我雖然不相信是唐婕妤的鬼魂搞得鬼,但采薇的話中所說的搞鬼之人的目標是長樂宮,是我,我覺得也許是沒錯的,畢竟自我入宮起遇見的莫名其妙的事太多了。
天色漸漸的暗了下來,明霞公主在用過晚膳后,也告別,回了槿歡閣。因為她害怕,所以我便讓小江子將她送回去。
我坐在長樂宮的燭火下,讀著《四方志》。因著皇帝前些日子說開春便要帶我去姑蘇賞花,于是我便多看了看關(guān)于姑蘇的章節(jié)。采薇去偏殿哄四公主睡覺了。一時間我這寢殿中就剩下了我和小果。小果坐在我腳邊不停的打著瞌睡,我讓她去早點休息,這小丫頭卻不肯,偏要守著我等采薇回來。
我也明白她這是在擔心我,畢竟這幾日的事情鬧得人心惶惶。這唐婕妤的死說來與我也是有關(guān)系的,雖然不是我害得她。
但從內(nèi)心而言,我對她的死是沒有愧疚的,在這宮里,多言本就是最危險的事。況且,當時面對我的窘?jīng)r,我也未見她來同情過我。
故而,我并不相信這世間真的有鬼。比鬼更可怕,是這宮中人心。是神是鬼便來會一會也好,總比一直呆在暗處讓人看不見的強。
我正想著突然一個面生的小宮女急匆匆的從門外跑進來:“娘娘!娘娘不好了!明霞公主回宮的過程中遇見唐婕妤的鬼魂了!娘娘快去看看吧!”
我放下手中《四方志》,正色道:“休要胡說!這世上哪有鬼!公主怎么樣了?”
小宮女諾諾道:“公主,幸得今日天啟太子與太子殿下在宮中留的晚了,正好遇見明霞公主。”
我起身讓小果給我收拾了一番,又問道:“小江子呢?”
“江公公,現(xiàn)下正守著明霞公主呢。”
“好,和本宮一起去看看!和采薇講,讓她守好了四公主?!?p> 小果拉著我的衣袖擔憂道:“娘娘,這宮中不安全,要不我們還是別去了。明霞公主那不是還有太子殿下嗎.....”
我拍了拍她手,道:“小果,明霞公主是從我們長樂宮回去的途中遇見危險的,而且宮中本來就在傳這所謂的鬼魂是在針對本宮。本宮又是皇后,若是不去,說不過去的?!?p> 小果松開拉著我衣袖的手低下了頭。
“小果,你去趟勤政殿,通知一下皇上?!?p> 小果抬頭看著我,重重的點了一下頭。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孩子,小心點?!?p> 我跟著小宮女出了長樂宮。那小宮女奇怪的很,路上一句話也不說。
我問她:“陳貴妃和楊妃可去了?”
那小宮女也沒說話。我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便覺得這路不對,我停下腳步,抓住她道:“你要帶本宮去哪里?這不是去槿歡閣的路。你主子是誰?”
那小宮女停下了腳步,轉(zhuǎn)過頭來直勾勾的盯著我,透過宮燈昏黃的光線,我看見,她的那張臉!居然!和那死去的唐婕妤一模一樣。我努力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我反復(fù)的告訴自己,這個世界上是沒有鬼的。
“你到底是誰?是何人指使的?本宮可不信所謂的鬼神之說?!?p> 那人陰森森的沖著我笑著,還發(fā)出詭異的咯咯聲:“皇后娘娘,一會兒就該信了!”說罷她便張牙舞爪的朝我撲來。
我回頭趕忙往來時的方向不停的跑著。我們來時走的這條小路一路上不僅沒有宮殿,也鮮少有人走。我也不不知為何就稀里糊涂的跟著她來了。說到底我其實就想看看到底是何人在搞鬼。但我所沒有想到的是她的臉居然真的變成了和唐婕妤一模一樣!
就在我跑不動的時候,我轉(zhuǎn)頭便看見了宮道一側(cè)有一處宮殿。我回頭看了一眼那還在堅持不懈追著我的宮女。
我沒有力氣再跑下去了,只好一閃身進了那處宮殿。
我進去后趕忙將那門插牢。我靠在門上大口的呼著氣,很快門外便傳來了那宮女如鬼魅般的笑聲:“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您躲到哪了?可讓臣妾好找??!”
我側(cè)頭看著那人的影子在月光的照耀下透過紙糊的門倒影著,變得長的可怕。我屏住呼吸,心臟感覺都要從嗓子眼跳了出來,我一時間也屬實想不到到底是與何人結(jié)了這般仇怨。
突然,那細長的聲音好像是從我耳邊發(fā)出的:“皇后娘娘,原來您在這里??!”
我看著那窗戶紙上赫然出現(xiàn)了一個小洞,而那宮女的一只眼睛透過那個小洞正在帶著笑意的盯著我。我頓時覺得四肢發(fā)軟動彈不得,門外那人一直在不停的撞著門,一邊撞還一邊用她那細長的聲音叫著:“皇后娘娘,開門??!快讓臣妾進去??!皇后娘娘?!?p> 我看著那別著門的木鎖已經(jīng)在松動著上下活動著。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我感受到腰間傳來一股力量,將我攬在懷里躲在了隔間的屏風后面。就在此時,那不太牢固的門被撞開了,那宮女不停的笑著,在宮殿里走著:“皇后娘娘,您在哪???臣妾可要看見您了!您怎么這么調(diào)皮呢?皇后娘娘......”
我感受到那人的腳步聲的逼近,忍不住的發(fā)著抖。我身后攬著我的那人趕忙伸手捂住了我的嘴。我回頭看了他一眼,卻奈何屋子里太黑什么都看不見。
我所能感受到的便是這是一個男子,他對我仿佛并沒有惡意。況且我現(xiàn)在也顧不上那么許多了。他沖我比了個禁聲的手勢,我沖他點了點頭。
很快那個宮女的腳步聲便在我們躲藏的屏風前面停住了。
那男子將我護在身后,屏風被唐婕妤的鬼魂推開,她直勾勾的看著我,詭異的笑著:“皇后娘娘,您原來在這?。』屎竽锬?!”說罷便朝我撲來,我尖叫著躲在那男子身后。就在那鬼魂的手快到我鼻尖的時候,那男子一腳,便將那鬼魂踢開了。
那一腳似是極重的,那鬼魂竟是被踹的一時沒有起來。
那男子快速地從腰間拔出一把匕首,上前按住了那正欲起身的唐婕妤的鬼魂。用匕首抵在那人的脖子上。
那唐婕妤的鬼魂還在猙獰的看著我笑著。那笑讓我汗毛直樹。
我大著膽子問道:“你到底是何人?本宮與你到底有什么仇怨?”
那鬼魂的笑聲戛然而止,她伸手摸到自己的耳邊只見她用力一扯竟是撤下了一張臉皮來。而那張臉屬實讓我覺得陌生。
“皇后娘娘怕是不認識臣妾吧!但臣妾對皇后娘娘的這張臉卻是熟悉的很呢!”
我一聽見又是因為我這張臉而招來的禍事,頓時那種恐懼卻是消失了。我皺著眉看著她。
她又道:“臣妾原也是這宮中寵妃,臣妾也有一個可愛極了的孩子??墒?.....”她說著神色卻是突然變得悲傷了起來:“我的孩子病了!他病了?。。 ?p> 我看著她瘋瘋癲癲的樣子只怕也是問不出個所以然:“宮中那些人可是你殺的?”
她聞言突然瞪大了雙眼撐著脖子往我這仰,那男子沒來的及收手,那人的脖子便撞到了那匕首的刃上,她還在笑著,笑得那張臉都開始變得扭曲起來:“是我!當然是我!她們都該死!都該死!”
“那你為何用那樣的方式殺了她們?”我不解的問道。
那女子突然表情認真了起來:“剃光她們的頭發(fā),這樣她們就不能爭寵了!用她們的頭發(fā)勒死她們,也算是物盡其用,我有何錯?是她們先欺負我的!我殺了她們有何錯?”
“那你為何偏偏選了這唐婕妤的身份?那王容華又有何錯?”
“她們是好姐妹,好姐妹間的自相殘殺,娘娘不覺得爽快嗎?哈哈哈哈哈......”說罷,她便表情決絕的邊笑便用力的向匕首鋒利的刀刃上撞了上去。頓時,血花飛濺。那拿著匕首的男子也是往后退了好幾步。
我看著那鬼魂的那張臉,那臉上還凝固著死時她詭異的笑容。
我站在原地努力讓自己平靜了好久。方才想起旁邊還站著一個人。
“你又是何人?”我問道。
那男子掏出手帕擦了擦匕首上的血,放入刀鞘。
“在下是何人并不重要。倒是皇后娘娘,以后晚上出門還是小心些好。并不是每一次都有這么好的運氣有人救您?!?p> 他的聲音低沉沉穩(wěn),很是熟悉。
“皇后娘娘,還請待在這里,在下會找人來的?!闭f罷他就欲往外走。
我看了一眼那躺在地上的尸體,深呼了一口氣,抬手拉住了那人的衣袖:“既是得恩公搭救便是有緣,不若恩公告知本宮姓名,本宮定全力相報恩公救命之恩?!?p> 那人低頭看了一眼被我拉住的衣袖道:“還請皇后娘娘放開在下,在下救皇后娘娘純屬偶然,您與我日后還是莫要有什么瓜葛的好?!?p> 說罷他便掙脫了我,轉(zhuǎn)身消失在了夜色當中。
我低頭看了一眼那躺著的尸體,又看了一眼那被撤下來的面皮。我蹲下將那假面撿了起來,出了屋子。對著月光我打量著那面皮,做工很是精細。想必那屋中之人若非是受人指使,便也是個能人。這一手易容的水平,還真是不錯。
我站在月光下,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血腥氣。我也是有些佩服我自己的膽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