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處福祉,我定會盡力尋得。青山道長,你如今可愿助我?”
“天道渺渺,你我注定有此機緣。你可將這福祉描摹入畫,切忌反復涂改,務(wù)必一氣呵成。”說罷,老道拂塵一掃,轉(zhuǎn)身離去。
明月樓畫師出宮,不為采風,只為向天子獻上一份大禮。
仙家洞天福地四十六處,傳聞其間有隱藏天機,若能尋到,可保江山永固,這是第一步。
獻祭天女,方可連接神明,助溪音于此環(huán)節(jié)金蟬脫殼,這便是第二步。
此前,他尋了無數(shù)道士,終于尋得青山道長相助,為他指明福地所在方向,只是需他親自去探尋一番。同時他也著手去民間找尋能人異士,可行幻術(shù),在尋到福地后,編造謊言,稱需要與神明溝通,方得指引,再以獻祭天女為由,另溪音入陣,行幻術(shù),逃脫出宮。
一場真真假假的計劃就此展開,如同那副千里江山圖一般層層疊疊。
子末向陛下告了假,言道,“江山萬里落于心,但終究要始于行,是自己之前太過淺薄,如今特請離宮。”
趙佶知他生來隨性,便應允,囑咐其保重自身,并授令牌,可使其一路上暢通無阻,平安無事。
“臣謝過恩師?!弊幽┬写蠖Y,叩首以拜。
自拜師后,他為顧及人臣身份,這是第二次如此喚他,一時間勾起了君王舊憶。
趙佶望著離去的王希孟,回想他入宮之時,還只是個半大的孩子,怯生生的不敢講話,一個人在盯著池塘,畫著魚蟲。
趙佶正巧走訪畫學,還未至,便見一白面小生纖弱稚嫩,緊緊握著畫筆,聚精會神地作畫。他走過去問道,“你是新來的畫學生?”
王希孟并不知此人是天子,見對方風度翩翩,便小聲答道,“我是王希孟,入畫學已有半月。”
趙佶心里暗道,原來是蔡大人之前送進來的孩子。又瞧了瞧他的畫,雖稚嫩,但下筆利落,配色雅致,一看便是個心思澄明,聰慧異常的好孩子。
趙佶上前去為他添了幾筆,王希孟見畫一下子就生動了起來,十分震驚,行禮道,“多謝郎君,我苦練多日都無進益,如今這點睛之筆,實在令我嘆服!”
趙佶看著小孩兒,想到自己雖為天子,畫技卓越,可后繼無人,唯有帝王之名留于世,終歸可惜,又與這孩子極有眼緣,便走近了摸了摸他的頭,小希孟略微躲閃了下,卻也沒躲開。一雙大手在自己的頭上揉搓了幾下。
趙佶道,“你既好學,可愿拜我為師?”
王希孟聽到忽然有人要收他為徒,這人又是畫技超群的俊秀郎君,本心生歡喜,又記得父蔡京曾教導他入宮后要處事謹慎,不可輕信于人,不可徒惹事端,于是便怯怯地說,“敢問閣下何人,又為何要收我為徒?畫學子弟里,論資質(zhì),某并不出眾?!?p> 此時,一眾宮女路過,跪倒一片,“官家萬福?!?p> 王希孟這時才知為自己指點畫作的竟然是當家官家,趙佶,登時嚇了一跳,趕緊一同跪在地上。”
趙佶將腰間的玉佩摘下,送給了面前的小孩兒,“明日午時拿著這個來御書房?!?p> 王希孟還在愣神,一旁的太監(jiān)接過遞給了他,趙佶走后,他還怔怔地杵在那里,不敢相信,自己剛才險些拒絕了當朝天子。
自此,他一心同趙佶學畫,畫技突飛猛進,不久后,官家特賜了明月樓獨居,又贈他腰牌,許他自由出入宮中,一時間,天才畫師王希孟盛名享譽汴京,又加之舉薦之人蔡京漸漸成為炙手可熱的朝臣,他成為了一眾畫師艷羨的對象。
數(shù)年來他潛心作畫,不理俗世,宮內(nèi)腥風血雨不曾沾染半分,人人道畫師是謫仙般人物,不染凡塵,多少人傾慕,他都不為所動,此生唯愿執(zhí)筆畫心中所想,塵緣幾何,從不落心。
可溪音的出現(xiàn),一次次打破了他數(shù)年來艱辛維系的平衡,本是一心作畫的畫師,如今竟然起了設(shè)局之心,那局中人,還是自己的恩師。
可是他又不得不做,溪音,那樣明媚的女子因他一時忘形,被選入宮,自此生命蕭索,他作為始作俑者,豈能坐視不理,縱然拼盡全力也要救她出宮。
但他同時也于心有愧,能得天子賞識,承教導之恩,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福氣,他知官家趙佶信奉道教,便有意為他尋仙家福祉,雖不知真假,但總要盡力而為,也全了師徒情分。
世上安得雙全法,可他,偏生就要兩全。
臨行之前,他尋鐘良喝了一場酒,酒入愁腸,情思難解,他亦知,此去千里,福禍不定。
“阿良,我知你不愿在這深宮茍且,但我不在宮中的日子,還需你替我照看好她,請你權(quán)且再忍耐些時日,至多一年,我一定回來?!?p> “你放心吧,我本一介游醫(yī),何處不能安身,如今我母親也已經(jīng)被安置在了汴京城內(nèi),我是一時想走也走不了了?!?p> “你多保重?!弊幽┡牧伺溺娏嫉募绨颍兴趯m中,他也可離去的放心些了。
“你不去同溪音辭行嗎?她剛好近兩日出宮去了,或可一見。”
子末眼神忽然黯淡,悲傷溢于言表,苦笑了下,說道:“我就不見了,宮外更是人多眼雜,你替我轉(zhuǎn)告她,我奉旨游歷繪圖,讓她切莫惦念。凡事多加小心,務(wù)必保全自身。等我回來。”
“好,我們在宮內(nèi)等你回來?!?p> 二人舉杯痛飲,就此話別。
溪音此時正在宮外和閣主父女二人游玩,嘗了樊樓的果子,看了坊間的傀儡戲,蹦蹦跳跳,像只歡脫的小兔子,她還不知,那個少年,已經(jīng)踏上了一條艱辛無比的道路,山長水遠,為了她,也為了心中執(zhí)念。
他說,“阿音,原諒我不曾留一封書信給你,一去千里,不知前路,你也可少些惦念?!?p> 還好身邊有阿莫一路陪同,阿莫,子末,怕是世間鮮少有人被下人沖撞名諱也不介意的。
有一人,也不知從何處得知他出宮一事,慌忙奔來,緊趕慢趕,在宮門口遇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