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偌大的家業(yè),哪個是能隨便動的?我手下那些船,上千艘船上的水手都要發(fā)錢,還要買槍買炮,做生意也要本錢,再者還得每年給京城的王公貴族銀子,家里又有老的小的要吃穿用度?!?p> 鄭芝龍一筆一筆的給自己算著賬,同時也是給鄭森說的,他要把管理家業(yè)的艱辛講給鄭森聽,好讓他知道打天下易,守天下難的道理。
他說了一堆,大多都是些關于鄭氏如何如何才能走到今天,家族里多少人靠著他吃飯之類的話。
鄭森聽了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當即他找到一個空隙,開口說道:“父親,您可想過中原動蕩,天下大亂時我們該怎么辦?難道您以為在閩地就能遠離中原影響,可以繼續(xù)過現(xiàn)在的日子嗎?”
“...”
停了,鄭芝龍停了下來,他目光嚴厲,表情鄭重的看著鄭森:“天下大亂?”
他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一樣,噗嗤一笑,站起身來渡步走著:“你可知我鄭家如今坐擁多少田地?整個閩地最大的地主就是我,安平,金廈的船只有幾千艘,聽我號令者數(shù)十萬,有這等勢力,便是天王老子來了,這八閩之地,還是得聽我鄭芝龍的!”
鄭森無語了,這怎么聽不明白呢?他跟著起身解釋起來。
“正是因為如此,鄭家尾大不掉,得虧是大明已經爛到根子里了才能容忍咱們存在,換做其他任何一個朝廷都會視父親如眼中釘肉中刺,不除心中難平!”
“父親可曾聞,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的道理?”
鄭芝龍鼻孔里噴出的氣體明顯變多了,他眼睛微微縮起,問道:“所以,你要做什么?”
鄭森拱手說道:“經營臺灣,謀取后路,進,可席卷東南效仿曹操,扶持明帝,劃江而治。”
“退,可逍遙海外保全自身,泛舟大洋,以商立國!”
將這一連串的話說出口后,鄭森喘著粗氣,低下腦袋等著鄭芝龍的反應,說實在的,他沒有太大的把握重新燃起鄭芝龍的雄心壯志,但是就算對方選擇了第二個,也要比原來的結局要好很多。
至少,鄭氏集團這些年來積攢下的人力物力不會輕易的交給滿清,這些力量將會被送到臺灣,就算不能用來發(fā)展科技追上歐洲,將來用作反清復明也是好的。
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
這個道理鄭森還是知道的,特別是在明末這個時代,大量人口因為戰(zhàn)亂天災死亡,土地拋荒,如果光占著地,卻沒有人的話,那也是無用。
震驚,震驚!
此時此刻,鄭芝龍的腦子里一片空白,他沒想到自己的兒子,這個在日本平戶出生,在福建長大,在南京求學的兒子竟然能說出這么一番話來,恍惚間,鄭芝龍才覺得自己可能是真的老了。
他一屁股坐回了太師椅上,久久不能言語,當鄭芝龍再抬頭的時候,他只想告訴鄭森一句話。
“孩子,你想的太多了!”
“我鄭家縱橫海上是不錯,可一旦上了岸,能敵的過誰?軍中大多是水手,陸戰(zhàn)能看者不過爾爾,況且能養(yǎng)得起這么多人,都是靠著大陸上的貿易,一旦與人開戰(zhàn),勢必波及商路,到時沒有銀錢入賬,怎能養(yǎng)這么多兵?”
他苦口婆心的勸著,一副老父親勸逆子的模樣:“能守住閩地一畝三分地就是不錯了,再多的不是你我能夠消受的,前些日子我去閩清拜謁天尊,在那的道長求了一根簽,得的是中中之簽,你還不明白這是什么意思嗎?”
說到此處,鄭芝龍雙手合十,閉目虔誠的禱告了一番,隨后說著:“此代表我鄭氏要安穩(wěn)做事,不可輕舉妄動,不然必定招來殺身之禍?!?p> 咯噔!
完了,沒救了,鄭芝龍膽小又迷信,前怕狼后怕虎,這他么該怎么說動他,讓他給自己錢糧人馬發(fā)展臺灣?
難道,身為鄭芝龍之子,還要白手起家自己打拼嗎?
如果時間允許的話倒也不是不可以,但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了?李自成說不定都打到北京了,過兩年滿清就要南下,等到自己辛辛苦苦搞出一番事業(yè),黃花菜都涼了!
鄭芝龍盯著鄭森看,見他表情如喪考妣,一臉死灰時,覺得自己是不是有些說的過了,內心斟酌片刻,又開口說道。
“不過,你若是想要做事,父親我還是很支持的,但以后就別再妄言什么效仿曹操之類的話了,日本那條貿易路線,一直是你叔叔們管著的,如今你年紀大了,加冠禮也已經行過,倒也能管理家族的事務了?!?p> “正好,你弟弟不是還在日本嗎?有他在,你應該能輕松不少,臺灣,你先經營著,我這里支援你些錢財,其余的就靠自己吧?!?p> 說著,鄭芝龍起身,他有些疲憊了,走到鄭森身邊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得做出點成績來才能讓人服你,家里都是海上廝混的,只認拳頭,你可記住了?!?p> “...”
“是,森兒記住了?!?p> 鄭森微微一愣,看來鄭芝龍并沒有像歷史上說的那么昏庸,他還是很清楚自己的情況的,畢竟是接觸歐洲的第一批人,而且沒有儒家思想的限制,行事思想更加的大膽。
應下鄭芝龍后,鄭森在福州又呆了幾天,期間他想了很多,比如臺灣該如何經營,日本的貿易又有哪些可以擴充的地方,對荷蘭人的后續(xù),還有英國人的接觸等等,這些事情一想起來就沒完,直到離開福州,重新踏上去往臺灣的船才消停下來。
這次去臺灣,鄭森也沒空手,他又派人到連江,福清一帶招募無家可歸或者窮困潦倒的百姓,不過這兩個地方人不是很多,今年想必往年還算好那么一丟丟,所以鄭森招到的人也不多,三千多而已。
連帶著拖人找的幾十個老茶農,還有三個自稱會燒景德鎮(zhèn)瓷器的師傅,再加上福州城里七十多個鐵匠,鄭森這次帶的人可以說是價值不菲,全部上了七艘大福船離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