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11歲，生日快樂（上）

　　在勞動節(jié)假期結(jié)束的尾聲，陳然迎來了自己的11歲生日，原本在飯桌上和陳家父母說著自己參加英語演講比賽新概念杯二輪賽的感想，道：“還是得謝謝恩俊哥考試前幫我針對性的復(fù)習(xí)了，不然在現(xiàn)場估計我也很難準(zhǔn)備好，接下來我還是得繼續(xù)增加閱讀量和詞匯量才行?！闭f罷，陳然還微微點點了頭，接過李雪芳遞來已經(jīng)去了浮油的老火湯慢慢地喝了起來。

　　陳東耀看著自家閨女老神在的樣子，跟李雪芳對了一眼道：“然然，最近辛苦了，外公和奶奶都問起你有沒有什么想要的禮物，過幾天送你?！甭勓裕惾煌Ｏ铝撕葴膭幼?，眨巴眨巴眼睛，仿佛是沒有聽懂陳東耀的話，但又偏偏覺得耳熟，猛地看向掛在飯桌旁墻上的日歷，果然在后天的日歷上就有個很大的星星標(biāo)志，標(biāo)志里面還寫著顯眼的“11”，陳然心下一沉，不會吧。

　　陳然家里一直都是算的農(nóng)歷作為生日，成年之后的陳然也就對自己的生日不是那么在意，但是在自己小的時候，因為沒有同齡段的小孩子，因此，陳然在初中之前每次的生日都是早上先去外公外婆家，晚上去爺爺奶奶家渡過，而且吃飯的時候所有的親戚都會到場給陳然送上禮物，小時候的陳然只覺得自己像個小公主，但到長大了，才覺得那真真叫一個社恐地獄。畢竟那么多親戚都等著摸摸你的頭，捏捏你的臉，興致上來了還會叫你來一個才藝表演。

　　-[]想到這，陳然微微打了個冷戰(zhàn)，道：“我也沒有什么想要的，又長大一歲，所以不用給我禮物啦?！弊詈眠B飯都不要吃了，陳然心里悄悄地想著，但同時也知道就自己家長輩的情況和過年時候都沒有去拜年，這頓飯必然是逃不了了。

　　李雪芳笑著說：“傻孩子，你的叔叔姑姑和表姨們都準(zhǔn)備好給你禮物了，都聽說你準(zhǔn)備比賽的事情，所以今年就沒有給你往年的玩具和小人書了，都是給你買的學(xué)習(xí)相關(guān)的東西?！袄钛┓歼呎f邊看著陳然的神色是否有失落，但陳然聽了這些的禮物反而喜出望外，道：“更好更好，我喜歡。”

　　陳東耀細(xì)細(xì)地看著陳然的表情，知道陳然是沒有一絲失落，欣慰地道：“然然真的長大了?！?p>　　陳然道：“小人書真的不用了，我現(xiàn)在每天都專注在學(xué)習(xí)上，畢竟我們家都買了星愿灣了，那么我一定要考進z中?！?p>　　李雪芳心疼地摸摸陳然的頭道：“然然肯定可以的，媽媽相信你?！?p>　　自從重新回到10歲以來，陳然從沒見過外公外婆和爺爺奶奶，在記憶中，小學(xué)時候的自己是最為家族里最為得寵的存在，但自從上了初中，小姨們相繼結(jié)婚懷孕生下小表弟，而爺爺奶奶也出國養(yǎng)老之后，陳然在家族里就逐漸變得小透明了起來。但是，當(dāng)自己生日當(dāng)天去到外公外婆家里并受到隆重的歡迎時，對這個環(huán)境陌生許久的陳然還是感到無比驚訝。

　　準(zhǔn)確地說，是自己在家族里的受歡迎程度，陳然外公外婆住在G市最老的片區(qū)里，手里拿著G市罕見的地契并蓋了一棟5層的房子，雖然格局和采光都是60年代的樣式，但耐不住地段好。外公外婆離陳然所住的教師公寓并不遠，但走過去也得有20分鐘的路程，而陳東耀和李雪芳作為教職人員在陳然小的時候還想過把陳然寄養(yǎng)在外公外婆家，但后來實在拗不過陳然終究還是沒有寄養(yǎng)成功。

　　陳然家一行三人來到外婆家門外，李雪芳主動敲門道：“媽，我回來了?！?p>　　陳然的外婆，短發(fā)圍著圍裙的老太太隔著鐵門縫隙，看了一眼道：“來了，我開門?！?p>　　門開了，外婆還是陳然記憶中的樣子，一個梳著短發(fā)的精神老奶奶的樣子，身上穿著的是G市走在大街上常見的老人家花衫服飾，腳上還是穿著干活的黑布鞋，陳然主動道：“外婆好?！?p>　　“喲，小然你又長高了，快要比外婆高了?！标惾坏耐馄艑⑹滞约荷砩喜亮瞬粒嗣惾坏念^頂?shù)溃骸班?，綁了個小辮子，穿上這身，我們小然真的長成大姑娘了?！?p>　　臨出門前，陳然本來穿上的牛仔褲和黑色羽絨服，但抵不過李雪芳的堅持換上了在新年時買的一身粉紅色碎花百褶裙，搭襯著上半身的淺白色羽絨服，簡單的馬尾也被換成了復(fù)雜的側(cè)邊三手辮。李雪芳看著自己媽媽被通紅的手，順著牽起她的手道：“媽你別忙活了，我來幫你，陳然拿著東西上外婆房間?！?p>　　雖然隱晦，但陳然也聽得出來，自己媽媽的意思是要把禮盒避開眾人單獨給外婆，外婆被李雪芳推著向客廳走道：“別了，芳啊，你坐著就好難得回來一趟，拿什么東西?！?p>　　陳然走進外婆家里，看到一家人正坐在一樓客廳里看著電視，陳然的大姨和四位小姨面前正放著菜籃子在摘菜，大姨父和外公坐在邊上的餐桌上正抽煙喝茶，雖然是蓋了5層的房子，但是每層的面積都僅有40多平方，因此作為主要會客的一樓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無處下腳。陳然仗著自己身形較小，在外婆家人頭攢動的里四處穿梭，也不忘給各位親戚問好，走到客廳最里的轉(zhuǎn)角處樓梯上了二樓，第一個虛掩的房間就是外婆和外公的房間，悄悄地放下東西，正準(zhǔn)備下樓的陳然看到了在樓梯處看著自己的小舅舅。

　　陳然的小舅舅叫李凱峰，看著眼前年輕版的小舅舅很難與記憶中經(jīng)商失敗終日在家里酗酒中年失意的小舅舅形象聯(lián)系起來，陳然主動地打招呼道：“舅舅好，我?guī)屯馄欧劈c東西。”

　　仿佛剛睡醒的小舅舅聳聳肩，不可置否地說道：“你今天怎么過來了？”說完，也沒等陳然回復(fù)，便自顧自地下了樓。

　　陳然跟在小舅舅身后邊下樓邊道：“嗯，外婆喊我回來吃飯，之前春節(jié)也沒過來拜年，所以爸爸媽媽也一起來了?！?p>　　“嗯”，走在前頭的李凱峰下到一樓，伸了個懶腰道：“這么多人啊，記得叫你媽給伙食費?！比缓蟊阆驑翘菡龑Φ南词珠g走了進去。

　　看著小舅舅那句永遠掛在嘴邊上的”伙食費“，陳然心里默默地?fù)u了搖頭，記得當(dāng)年小舅舅拿了外公外婆一輩子的積蓄去創(chuàng)業(yè)，結(jié)果欠得一身債款，外公外婆沒法子，終究還是叫了幾個女兒回來一起湊錢給小舅舅。而當(dāng)事人小舅舅對著自己媽媽李雪芳便是這么一句：“你不過就是把陳然的伙食費還給爸媽，都是你欠的?！眲偤门阒钛┓紒硗馄偶依锏年惾槐憔吐牭搅诉@么一句，當(dāng)時的陳然感到的除了憤怒更多的是不可置信的傷心，而后細(xì)細(xì)聽來的都是家里長短的小爭執(zhí)進而在經(jīng)濟糾紛的演變下變成無可挽回的家人感情變淡。從那以后，陳然將自己記憶中小舅舅的行為細(xì)細(xì)回想，其實小舅舅在以前都是多次說到這個“伙食費”的問題，但是自己總以為是在說笑，并沒有在意。

　　但是重來一次，陳然現(xiàn)在對這些話語早已免疫，但還是記下來，在日后說給李雪芳聽，并不是挑撥離間，但當(dāng)年在外婆家吵完那一架后，李雪芳在家里偷偷抹了好久的眼淚，只有在必要的節(jié)日里才會回外婆家，且待的時間也是越來越短，陳然看著在廚房里主動幫著忙的李雪芳，看著在電視前邊嘮嗑邊準(zhǔn)備菜色的小姨們，希望這和睦的一家子能這樣和和美美地一直下去。

　　飯桌上，照舊是G市逢大事必有的白切雞和其他顏色鮮艷，意頭美好的菜色，外公率先舉杯，道：“來，我們的陳然今天就11歲了，外公祝你生日快樂，快高長大?！标惾灰才e著給自己的飲料道：“謝謝外公，祝外公身體健康，萬事勝意。”一輪吉祥話后，眾人紛紛動筷，陳然看著自己碗里三姨給自己夾來的大雞腿，二姨給自己夾來的大蝦，四姨給自己的酸甜排骨和外婆夾來的羅漢齋，苦笑道：“大家吃，哈哈，我最近練舞可能吃不了太多，就碗里這些就夠了?！?p>　　大姨笑道：“呀，我們小然不是最愛喝可樂嗎，來大姨給你拿多一罐可樂。”說罷就要動身去取。

　　“不用，不用，”陳然連忙道：“謝謝大姨，我以前是喜歡喝的，但是舞蹈老師說在暑假的比賽結(jié)束前都不能喝。”

　　“喝一口都不行嗎？”和陳然關(guān)系最好的準(zhǔn)備自己開服裝店的四姨道。

　　“那老師我見過的，確實比較嚴(yán)格，不過也幸好老師愿意教然然，才能在暑假去S市參加比賽?！崩钛┓歼m時的解釋道。

　　“還要去S市，”三姨偷偷做了個鬼臉，“不過也好啊，我這邊準(zhǔn)備考試都快悶死了，我也想去S市?！比陶郎?zhǔn)備大專畢業(yè)，便被外婆塞去了參加G市的公務(wù)員考試，目前已經(jīng)準(zhǔn)備了幾個月時間，但想到年底才能考試，性格一向好動的三姨便又些郁悶。

　　“你郁悶可以去二姐新家?guī)兔Π?，二姐買了新房子肯定有得忙?！毙【司死顒P峰在邊上不緩不慢地道。

　　此言一出，飯桌上原本熱鬧的氣氛瞬間尷尬，原本在斟酒的外公聞言一頓，道：“芳家里買房子了？那你們現(xiàn)在住的地方不是好好的嗎？”

　　這話一聽起來陳然就知道外公不高興了，但看外婆和幾位阿姨的神情顯然是知道自己家里買房子的，陳然主動夾了塊外公愛吃的脆皮燒肉到外公碗里道：“就在我想要去的Z中邊上，我還是挺有把握能進Z中的呢，而且，爸爸媽媽現(xiàn)在周末都在補習(xí)班努力掙房貸呢。”陳然一句話既巧妙地將話題轉(zhuǎn)向了自己又點出來了自己家庭經(jīng)濟緊張的情況。

　　聽了陳然的接話，明顯知道情況的外婆也反應(yīng)了過來，笑道：“芳的那新房子還沒交付呢，本想著入伙再告訴大家的，就單獨說了給我聽，還是顧著陳然學(xué)習(xí)的需要?！?p>　　外公本來沉了下去的臉色，稍稍好轉(zhuǎn)，但還是沒有接外婆的話，一大家子瞬間不知道如何接話。外公吃了陳然夾在自己碗里的燒肉，緩緩道：“Z中可不好考，就現(xiàn)在就有信心啦？”陳然外公退休前是國企的制造業(yè)的廠長最是喜歡讀書好的后輩，所以在上輩子小升初失利的陳然也就沒有繼續(xù)成為外公眼中讀書好的孩子，但是在在讀書的就陳然一個小孩，陳然自然受到更多的注意。

　　陳然聽著外公的問話，估計眼下這關(guān)是過去了，但是飯后肯定還少不了李雪芳主動的交代，便就主動打趣地說著一系列小升初的競爭現(xiàn)狀，一頓飯吃得總算是安然無恙。

　　只是飯后，李雪芳和陳東耀跟著外公外婆去了二樓，大姨拉著小舅舅在一旁嘀嘀咕咕，隱隱約約聽到“這么大的人了，該說什么不該說什么不知道嗎”、“你也趕緊去找工作”之類的話，陳然自認(rèn)上輩子和小舅舅關(guān)系不錯，但也是沒有理解為什么剛剛在飯桌上為什么小舅舅要提起自己家里買房的事情。

　　陳然主動走向廚房，廚房里三姨和四姨正竊竊私語，站得靠近門口的三姨眼尾余光看到了陳然，立馬給邊上還在講話的妹妹一肘子，提高了聲調(diào)道：“呀，然然別進來廚房，這里濕著呢。”

　　陳然心里覺得好笑，自己著兩位小姨從小就疼自己，記得自己在幼兒園學(xué)算術(shù)有次考差了，李雪芳?xì)獠贿^打了自己一頓，自己當(dāng)下都被打哭了，兩位小姨不知道從哪里聽說了，連夜跑來自己家里跟李雪芳吵架，兩位小姨那把自己護在身后對著自己姐姐張牙舞爪的事跡變成了家族的一樁“美聞”，陳然到現(xiàn)在想來陳然還是覺得心里暖暖的。

　　陳然熟練地往自己身上套上圍裙，帶上袖套道：“小姨我來幫你們洗碗?！?p>　　兩位小姨看著絲毫不扭捏的陳然，臉上露出了笑意，心里共同的話都是：多好的孩子啊，三姨仔細(xì)地提醒陳然注意把碗筷擦干，脾氣火爆的四姨在陳然看不到的角落狠狠地剜了一眼正被大姐訓(xùn)話的弟弟。

　　幫著兩位小姨洗好了碗筷，出來客廳就見到大姨父坐在客廳里開著柚子，一向好脾氣的大姨正在飯桌上倒著茶水，唯獨剛剛被訓(xùn)話的小舅舅沒見著人。陳然懂事地在一旁幫著收拾桌面，正當(dāng)準(zhǔn)備好，在二樓的陳東耀和李雪芳便就下來了，一同下樓的還有外婆。

　　下了樓，在轉(zhuǎn)角處外婆還想拉著李雪芳說幾句，李雪芳推開了外婆的手，對著陳然道：“然然，收拾一下，我們先回去了。”

　　此言一出，大姨也放下了茶壺，走向了李雪芳，握住了她的手，這次李雪芳也沒有掙開，兩姐妹就這樣握住對方的手，一句話也沒說。陳東耀見狀也搭上了李雪芳的肩頭，道：“沒事，大姐，我們先去然然爺爺奶奶家，下次再和大家聚了?！?p>　　三姨和四姨連忙把給陳然準(zhǔn)備的禮物塞進袋子里，遞給了陳東耀，陳然大概也知道外公會和李雪芳說些什么，大不過就是有錢就自己花了，不會孝敬老人，也不顧著弟妹之類的話，認(rèn)為李雪芳自私，胳膊肘子往外拐，往后有什么事情也別想著娘家會幫襯你之類的話。

　　陳然因為上輩子已經(jīng)見識過外公是如何讓李雪芳和幾位阿姨拿錢出來填補小舅舅的創(chuàng)業(yè)失敗，因而也早有了準(zhǔn)備。但是，陳然看著一路走在前頭但頻頻擦淚的李雪芳，還是覺得氣不打一出來，為這自己這個心軟的母親，也為了所有被重男輕女思想下長大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