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夢深海

　　海水灌入鼻腔，四肢百骸沉重?zé)o力，思維漸沉，周圍是幽深的海水，唯有頭頂一抹天光灑落。

　　氣泡吐出，一絲意識告知身處夢境。

　　明知是夢，那對生的渴望，讓她仍用盡全力想去抓住那縷落在海面的陽光，想抓住僅存的生機，身體逐漸落入海底。

　　海中的深淵昏暗無光，意識也逐漸在海水的侵染下隨波逐流，沉寂于此。

　　“祭司、祭司？大祭司！”

　　耳邊隱隱約約傳來呼喚，伴隨著海水流動的聲音。

　　夢黎只覺昏昏沉沉，聽得不真切，睜開眼，一張放大的人臉映入眼簾，她下意識握拳反擊，卻是軟綿無力，反應(yīng)也慢了好多。

　　動了動腿想站起來，并非想象那般，扭頭看去，一條波光粼粼的魚尾長在自己腰部以下。

　　暈眩感更重了，稍微感知一下體內(nèi)靈氣存量，是由靈力透支引發(fā)的負(fù)面狀態(tài)，類似重感冒，溫度很高，連帶著周圍海水也有些灼熱。

　　“沒燒死真是個奇跡?！?p>　　她意識再次沉寂前，如此想道。

　　無數(shù)氣泡重疊，覆蓋了蔚藍(lán)色海水。

　　“老大？”白蓮回的聲音回蕩于夢境氣泡中，如沉溺深海，她也再次落入氣泡，以旁觀者姿態(tài)圍觀現(xiàn)實。

　　幾個小時前，夢黎吃完飯在小丑魚的指引下，一人一魚游覽了慶典期間，深海中必打卡的許多景點，直到他們來到海族祭祀遺址。

　　甫一踏入，海之石散發(fā)出盈盈光芒，無法阻擋的困意襲來，夢黎心中清楚，再過一會就要被拉入幻境了。于是，她撐著困意，在自己周圍和身上畫下防御和反擊陣法，陣法檢測到惡意會自動啟動反擊模式，保護自己。

　　小丑魚看著畫完陣法突然倒下的夢黎，急得團團轉(zhuǎn)，她要出了事，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在自己身上，其次，她是個好人，請自己吃大餐。

　　可他無法化形，拖不動。

　　因慶典舉行，這地方確實有人來，可終歸是被廢棄的祭祀遺址，位置偏僻，又是夜晚，有沒有人來這邊還不一定。

　　總要試試才知道行不行。

　　小丑魚認(rèn)出了夢黎畫的部分陣法，解讀為防御和保護，其他的就不行了，書寫陣法使用的文字過于古老、繁瑣。

　　他記下附近標(biāo)志性珊瑚為路標(biāo)，游向先前感知到水流有異常波動的地方，說不準(zhǔn)會有人。

　　不知不覺間他的速度突破了歷史記錄，幾分鐘后，在一塊巖下看到了救星。

　　就是有些不太對勁。

　　誰家的好人，是一朵白蓮花，還用葉片捕獵？

　　過程如下：

　　假裝是一朵生長于巖石上的白蓮花，看準(zhǔn)時機，待游魚經(jīng)過，一巴掌，啊呸，是一葉片扇過去，直接拍暈。

　　他游到蓮花附近，蓮花若有所感，最大的一朵蓮花突然扭頭看過去，不管是哪個視角看都很驚悚，蓮花本人不覺得。

　　小丑魚看此景，被嚇到翻身吐泡泡，他緩了一會兒，是看蓮花拔腿要走，額，是拔根游走，才游過去。

　　蓮蓮看著小丑魚，伸出葉片戳了戳。

　　憑剛才小丑魚被嚇到翻身吐泡泡，還沒游走，他就知道對方是有靈智的，就是不太聰明的樣子。

　　“有什么事嗎？”他問，整朵蓮花抖了抖，被拍暈的魚幽幽醒轉(zhuǎn)，又被他摔暈。

　　小丑魚看著魚被扔到巖壁上摔暈的樣子，身形一抖，感覺這朵蓮花不像看上去圣潔的模樣，也不是一朵好花。

　　“我……”

　　他吞吞吐吐，不敢應(yīng)答。想到還在祭壇遺址的恩人，下定決心：“我恩人暈了，在不遠(yuǎn)處，我無法化形，你幫我能救她嗎？”

　　“好啊，前面帶路?！卑咨徎乩浯饝?yīng)，倒讓小丑魚更不安了。

　　前文說到，修道者對牽扯到自身的事或人都有感應(yīng)，是一種玄之又玄的感覺，也是一種直覺，可以運用至方方面面。

　　白蓮回此刻就是，心中有股直覺說：“如果自己去，說不準(zhǔn)會見到想見的人，有意外收獲?！?p>　　夢黎沉入氣泡后看到的景象，從她昏迷后以旁觀角度開始，視角隨小丑魚移動，也有部分固定鏡頭是在她那邊。

　　在小丑魚的帶領(lǐng)下，白蓮回來到了祭壇遺址，看到躺在祭壇中央的夢黎。

　　其實，一開始是在祭壇邊緣來著。

　　她一進入祭壇海之石觸發(fā)，勉強畫完陣法就暈了過去，后來在海水的沖擊下，被帶到了中央。

　　正常不會如此，但那塊海之石自她昏迷后就散發(fā)出格外強烈的光芒，周圍海水似乎受到指引，輕柔拖著她來到祭壇中央。

　　此外，也沒有活的生物在附近。

　　之前是有的，醒著的時候。

　　暈了之后就沒了，海水組成了一道無形的屏障，環(huán)繞著她，以保護的姿態(tài)。

　　只有寂靜的海水和空靈的歌聲，從祭壇周圍擺放著的海螺中傳出，周圍環(huán)境不像居民區(qū)仿若置身淺海，而是昏暗的寶石藍(lán)。

　　海的神秘，盡顯。

　　夢黎是沒有深?？謶职Y的，也會游泳，所以覺得自己現(xiàn)在這樣，倒還好。

　　白蓮回就不同了。

　　看到老大躺在祭壇，海水環(huán)繞，似乎沒有半點呼吸，又身處祭壇中央，下面是祭壇原本的陣法紋路，四周還有隱藏起來的傳聲螺，聲音幽幽，心涼了一半。

　　“老大！”他頓時嚎了起來。

　　沒撲到夢黎身前，因為輕柔的海水阻止了他前進。

　　他頭鐵，直接往前沖，沖不破還沖。

　　幾個來回后水都沒耐心了，環(huán)繞在夢黎周圍的海水組成了個超超小型的水龍卷，帶著白蓮回飄向遠(yuǎn)處。

　　小丑魚也進不去祭壇范圍。

　　遠(yuǎn)處，白蓮回沖破了水龍卷，回到祭壇外，繼續(xù)往里沖，反正自己原型抗造。

　　祭壇周圍的水流被他一連串的舉動，整的格外暴躁，最終匯聚成幾句話。

　　“看不見，咋的？”

　　“別再沖了！”

　　夢黎旁觀角度格外清晰，水流組成文字期間，口袋中的海之石有節(jié)奏閃爍。

　　“你是誰？”白蓮回也沒放棄，原型狀態(tài)下力量能超長發(fā)揮，反口質(zhì)問：“快放了我老大！”

　　智商沒掉鏈子，一邊說一邊用術(shù)法感應(yīng)周圍，感知夢黎現(xiàn)在的狀態(tài)。

　　有海水阻隔，困難度加倍，但難不倒。

　　海水下一秒組成詞匯：“不孝子！”

　　感知完畢，確定了夢黎的狀態(tài)，他繼續(xù)回答，手上靈力匯聚：“我不是你子孫后代。”

　　“你個水生生物，你敢說你不是水生的？”隔著海水都能感受到，祭壇邊緣的水流更加洶涌了，也可能是被氣得暴躁。

　　“但凡是水生生物，那就都是?！?p>　　“呵！”白蓮回以靈力繪制破解陣法，想創(chuàng)造漏洞，用空間之力把夢黎偷出來。

　　“藏頭露尾，不敢露面的鼠輩。”

　　夢黎圍觀了一石一花吵架的全過程，祭壇另一邊還有個小丑魚，在不斷嘗試，想突破水流阻隔。

　　海之石的回答是，匯聚海水，扇了回去，然后，力量不足被躲開。

　　要不然之前也不會創(chuàng)造那么一個，很小很小的水龍卷，輕而易舉的被白蓮回甩脫，回來。

　　十幾分鐘后，雙方都沒有耐心了。

　　逐漸暴躁。

　　白蓮回此前確認(rèn)夢黎身上有繪制的防御陣法，很古老，也很強的那種，能源來自周圍最豐富的能量。

　　確定之后，他下手也逐漸沒了顧慮。

　　海之石也急了，趕忙用海水寫道：“我乃此片海洋的主意識，你要是破壞了祭壇，那么就缺少了一個條件，你朋友就再也不能醒了?！?p>　　“你看我信嗎？”他冷笑道：“觸發(fā)幻境一定有必須的前置條件或物品，說不準(zhǔn)我破壞了祭壇，我老大反而會醒過來。”

　　“這是海族很重要的祭壇不能毀，而且你要毀了，海族會追究的?！焙Ｖ值?。

　　“此地如此偏僻，又無活物，誰知道是我毀的？”白蓮回繼續(xù)拉扯：“我觀此地應(yīng)當(dāng)許久無人在此活動，除了一些參觀的游客，而且海底有諸多危險，說不準(zhǔn)祭壇就因不可抗力被毀了呢？”

　　“就像你之前的水龍卷?！?p>　　海之石不精通談判，反倒被蓮蓮抓住了把柄，一退再退。

　　夢黎圍觀全過程，心道：“不錯，可以培養(yǎng)這方面的特長?！彼窒露际切┥瞄L潛行和主攻武力修行方面的，談判這方面倒很少有擅長的，有備無患嘛。

　　她知自己所觀皆為夢境，卻也是現(xiàn)實，是夢境和現(xiàn)實交織的夾縫，出現(xiàn)的原因有很多，可能是之前畫下的陣法，也可能是她沉睡自身煞氣無意識釋放，附帶的破壞屬性創(chuàng)造了夢境夾縫。

　　夢邸就處于夢境狹間，別名夢境夾縫，是現(xiàn)實和夢境的交界處。用了特殊方法穩(wěn)定，得以保存并建立。

　　若無方法保存，夢境夾縫通常有時限，會很快破碎。

　　雙方談判落下帷幕。

　　白蓮回爭取到了進入祭壇中央的機會，小丑魚被阻擋在外，水流在他面前匯聚形成文字：“你不行！”

　　小丑魚看到白蓮回已去到夢黎身邊，不再繼續(xù)，只是在一旁看著，他不久前聯(lián)系了慶典期間負(fù)責(zé)安保的魚，不出意外，再過不久就會到。

　　雙重保障。

　　一朵龐大的蓮花趴在夢黎身上，用術(shù)法感知她現(xiàn)在的狀態(tài)。

　　夢黎的身體在祭壇上，意識處于現(xiàn)實和夢境的狹間裂縫，也可以說是幻境和現(xiàn)實的交界線，媒介是海之石和祭壇。

　　無人能夠察覺到她的意識，她以旁觀者的角度圍觀了意外沉睡后，發(fā)展全過程。

　　她心道：“還好沒趴在我身上嚎?！?p>　　意識被固定在夾縫中，無法隨意飄到周圍，更無法觸碰自己的身體，也正常，修為強大修道者能夠感覺到異常，包括不同空間和自己有關(guān)的。

　　蓮蓮問：“我老大什么時候會醒？”

　　“不知道，她被卷入了過去?！焙Ｖo予答復(fù)：“準(zhǔn)確的說應(yīng)該是幻境，時間段是過去，什么時候醒我也不知道，但應(yīng)該是和過去的那場祭祀有關(guān)。”

　　“那場祭祀改變了所有海族的命運，當(dāng)時我不過是祭壇上的一塊核心，之后的幾百年，參與祭祀完整保留下來的只有我，幾經(jīng)漂泊我又去了陸地，在女巫那邊待了許久，最后被送給了她。”

　　白蓮回沒打斷海之石的回憶，這里面或許有自己想要的信息，夢黎也認(rèn)真聽著。

　　若狹間破碎，她會回到幻境中，屆時有沒有記憶尚不可知，再者，能獲得些有用信息，也是一種保障。

　　“那場祭祀改變了所有海族人的命運，一切的一切，都要從大祭司退休開始，鮫人女王還沒掌管海族。過去，海族每過百年并要舉行一次慶典，而非現(xiàn)在的十年一次。”

　　“這里是當(dāng)年慶典舉行的地方，那時我們還沒有上岸，沒有一個海族去了陸地上。大家都生活在水里，慶典舉行時，是海族最熱鬧的時候，整個海洋都為之歡呼，為之雀躍，大家會一起合奏海洋獨有的樂章?！?p>　　“我們會準(zhǔn)備海中最美麗的花獻給海神，孩子們會采集各色海藻扎成一束花，花束代表美好的心意和祈愿，是祭祀時最重要的物品之一。

　　傳說海神是大海和海族的守護神，會庇護我們，保護我們不受水龍卷，還有海中一些極端情況的影響?！?p>　　“那時我們居民區(qū)還沒有保護陣法，所以全靠海神庇佑。”

　　“能說重點嗎？”白蓮回忍不住打斷，海之石的廢話有點多，一直說不到重點，難免有些急。

　　夢黎飄在上空，頷首附和。

　　無人能看到。

　　海之石為自己挽尊：“咳咳，就要說到了。聽我說！”

　　“原本海族并不居住在白沙海附近，過去大家都是圍繞著這個祭壇居住，可以說這里是海族過去最重要的地方，大祭司和善，也允許孩子們平日來祭壇玩鬧?！?p>　　“有時甚至能看見一些幼崽爬到海神雕像上，這對我們而言不算是冒犯海神，因為神明喜愛幼崽，愛著海族人?！?p>　　“該不會是傳說吧？”白蓮回吐槽，“你口中的神沒有降臨一回，我好歹還見識過最初的修道者，予以子民庇護?！?p>　　最初的修道者是開拓者，有很多個，唯有一人是許多修道者敬仰的存在，祂以身為界，開辟并支撐住了一個世界。

　　只是后面因銜尾蛇導(dǎo)致世界有些動亂，后重新規(guī)劃，將世界開辟，以剝離的世界樹和影世界交織為根基，重新創(chuàng)造世界。

　　把創(chuàng)造的小世界與浮島分開。

　　“我說的神是海洋的意識，祂是慈愛的、是溫柔的?！?p>　　白蓮回堵它：“你像個搞傳銷的！”

　　海之石卡殼。

　　“最初海之力是一種形態(tài)，沒有自我意識，但我們創(chuàng)造了海神。而祭司在百年祭典時承載海之力，用海之力帶給我們庇護?？梢哉f，海神祭時的大祭司就是海神?！?p>　　“可惜后來由于某些原因，海神祭不再舉辦了，或者說是換了另一種形式，有祭祀性質(zhì)的祭典，成為了一種娛樂性的活動?！?p>　　“漸漸的幾百年之后這里就成了遺址，也沒什么海族來，現(xiàn)在成為了旅游景點，但因位置太偏，風(fēng)景又不好，基本沒什么人來。

　　當(dāng)然，也可能是因為現(xiàn)在的海族都是新生海族，對祭壇的觀感一般，后來我去了陸地，老一輩的我也不清楚去哪里了。”

　　“當(dāng)我前幾天再次回到海里，我發(fā)現(xiàn)我成了大祭司，也可以說是成為了承載海之力的載體，還有了自我意識。”

　　“命運的拐角，大祭司出問題了？”白蓮回很會抓重點。

　　海之石的回答情理之中，意料之外：“不是大祭司退休了，然后換了另一個繼承人，是從小培養(yǎng)的一位，然后海族命運就此走向了轉(zhuǎn)折?！?p>　　白蓮回舒展了下葉片，“展開說說?！?p>　　“具體的我也記不清了，當(dāng)時我只是個小石頭，被鑲嵌在祭壇中，只記得下任祭司用海之力改革了局面，也無需再次祭祀。

　　海族人可以自己拯救自己，不用神之力帶來庇護?！?p>　　“神之力對于我們海族而言是很神圣的，相當(dāng)于守護神。比如說如果你在一個人的庇護下成長，那么總有一天你要展翅飛翔或者想要反過來保護祂，為祂搭蔭乘涼。”

　　白蓮回抖抖葉片，把其中一片荷葉搭在夢黎身上，說：“繼續(xù)?！?p>　　“下任祭司改變了現(xiàn)有局面，她用神力為我們創(chuàng)立了永久性的陣法，用結(jié)界庇護我們不受海底異常狀況侵?jǐn)_。當(dāng)初的那片地方，就是現(xiàn)在海族居民區(qū)?！?p>　　“格局改變沒多久，大祭司回來了。帶來了許多我們從未見過的東西，我們再次迎來變革，一切欣欣向榮。”

　　“我們或許做了一個正確的決定，倘若大祭司未選擇退休，海族還會像幾百年前，這或許又是一種截然不同的發(fā)展?！?p>　　“所以呢？”白蓮回勾起一個微笑，奈何是原型，只能看見花瓣往下垂了垂。

　　“我身上有著儲存的神之力，相當(dāng)于這片海洋意識的化身，她帶著我來到祭壇，祭壇可能把她誤認(rèn)為是祭司了。”

　　“海神祭時，祭司身上承載著海之力?！?p>　　“為什么不是它？”白蓮回原型其中一個花枝指向小丑魚，說道。

　　“你看看這附近有人嗎？”

　　用水凝聚成的文字中，“人”格外大。

　　白蓮回：“……”

　　已知：海之石，石頭一個。

　　小丑魚，連化形都不會。

　　他處于原型，白蓮花，不算人。

　　他生硬的轉(zhuǎn)移話題：“講完了嗎？”

　　“嗯，關(guān)于過去基本是這樣。”海之石回。

　　“我餓了，我抓了條魚，路上丟了。你給我抓條魚過來?！鄙徤徖碇睔鈮选?p>　　海之石：“為什么是我？”

　　“我要出去，我還能進來嗎？我觀你連一絲靈氣也無，全用來維持祭壇，否則在周圍尋找許久的家伙也不會找不到這里?！?p>　　小丑魚和蓮蓮、夢黎、海之石、祭壇處于同一空間，海之石的大部分力量都用來維持祭壇運行，覆蓋祭壇，用來隱蔽。

　　在海之石講過去就有人來，只是一直沒找到入口。

　　白蓮回找到夢黎時，直播畫面就一直不怎么好，是海之石和祭壇的共鳴屏蔽干擾了副本中的監(jiān)控器。

　　海之石維持結(jié)界陣法，因而屏蔽了畫面，后續(xù)畫面一直停留在其他人在祭壇附近周圍徘徊。

　　過去講完，夢黎所處的夢境狹縫破碎，意識回歸重新幻境，昏昏沉沉中，關(guān)于身處狹間裂縫中的所見所聞，如夢初醒，皆忘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