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不知是誰的心跳,打亂了北風(fēng)的節(jié)奏,風(fēng)也漸漸停了下來。
清冷的夜晚,月牙如勾,繁星點綴于夜空,冰天雪地中這一眼溫泉,倒令人身心舒朗。蒼月尋了好大一堆枯枝,升了火堆,烤起紅薯來。
待準備好一切,便尋思著,只這一池溫泉,如何共浴兩人?
石頭低著頭,心中尋思著,雖月兒答應(yīng)了說會等三年孝期,可成親之前,也當(dāng)男女有別啊。
“不如……尋枯枝,掛上被子……支于兩側(cè)可好?”石頭羞羞答答,臉直直紅到耳根。
蒼月覺得石頭這主意好,轉(zhuǎn)身尋了兩只枯枝,支起被子,插于兩旁。將這小小溫泉隔成兩處,倒是極好。
火堆‘劈啪’燃著,蒼月心情大好,想著石頭怕是身子不便,出言問道:“不如我先幫你將外裳脫了,可好?”
‘騰’一下,石頭紅透了面頰,直紅到脖根之處,咬著嘴唇半響說不出話來,眼睛只盯著那泉水,連目光都不敢晃動,僵直著背脊,雙手緊緊攥著衣角之處,久久無言。
蒼月一言出口,便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也不知從何時起,想到什么便沖口而出,這個性子倒不知是隨了誰。想他二人男女有別,哪有女子主動出言為他人寬衣的道理?想必石頭心中定為剛剛那驚世駭俗之言,震得回不過神來。
蒼月挪了挪嘴唇,只覺羞愧難當(dāng),清咳了咳,尋思著轉(zhuǎn)個話頭,便又小聲道:“那我便先脫……”
話未說完,猛得咬住舌尖!一句說錯,句句言錯,偷眼去看石頭,火光之下他連耳根皆紅的嚇人。
蒼月也覺今日自己是怎么了?怎么連個話也說不明白?
熱氣蒸騰之下,石頭的身影僵直著,動也未動。蒼月也未敢再多說,只將身子擋于被里,緩緩?fù)讼乱挛铩?p> 窸窸窣窣,脫衣之聲傳來,石頭仍僵直坐著,只覺此刻聽力太好,如切輕柔摩擦之聲也聞得真切。……心頭滾熱,喉間干燥,身體莫名起著變化。
石頭只覺羞人,顫著指尖亦輕解著腰帶,但聽得那邊蒼月輕點著水面,緩緩入了水,激起嘩啦啦一陣水聲,立時麻了手腳……
今日石頭這腰帶不知為何,異常難解,枯坐于池邊,解了許久,直到周身出了一層細密汗珠,方才解下腰帶,快速脫了衣物,一陣熱氣拂過周身,剛剛那緊繃的神經(jīng)才得舒緩。
撐著手臂,緩緩入得溫水之中,忍不住一聲輕哼,當(dāng)真是舒服。
坐穩(wěn)于池底,正好使溫泉浸泡全身,看著泉水,想著不遠之處……便是月兒,石頭一陣心煩意亂起來……
蒼月經(jīng)歷了剛剛的尷尬,此時也不敢掬水弄出太大聲響出來,只是靜靜坐于水中,暗自為剛剛之言羞臊著。
二人如此一動不動僵直坐著,久久無言,除了風(fēng)聲,便只聞水聲潺潺……
石頭仰望蒼穹,只覺天高地廣,人何其渺小,人活一世,總是要為口吃食奔忙,本以為祖母年歲大了,若她身故,自己無人照顧,定也活不過日久。還好遇到月兒,才多活了這些時日,否則十九歲怕是過不去了……
“……月兒?!笔^打破了寧靜。
“嗯?!?p> “能遇見你,真好?!?p> 能遇到你,真好!好似上天對自己的恩賜,月兒她心地純善,又不嫌棄自己那殘廢之身,百般照拂,今日還背負自己走了如此之遠,只為舒服泡個澡。這一路之上,雖冷風(fēng)迎面,心頭卻溫暖如春般。
“月兒,今日是我此生最歡喜一日……何其有幸,此生能有月兒相伴?!本d綿細語,卻吐出心底最真誠之言。
蒼月細細聆聽,心中也百感交集。至睜開雙眼,有記憶起,便從未有人在耳旁說過如此動聽之話,也從未有人覺得遇到蒼月是人生之幸!于水中輕撫這一身的傷痕,只覺心尖酸楚,眼角也似有熱淚逼出。
從未有過的感覺順著水流走遍全身,蒼月只覺心間一動,一股香氣飄出體外,蕩出層層光暈……
石頭只覺似有什么香氣飄來,想轉(zhuǎn)頭看去,卻聽得月兒低啞的嗓聲傳來,“石頭,別回頭……”
蒼月?lián)]手,剎時升起霧來,濃霧將二人罩住,也將蒼月那層層光暈遮擋了下來。
良久
“石頭?!鄙n月低啞輕喚著。
“嗯?!痹聝翰蛔尰仡^,石頭便安靜坐著,望著這突來的霧氣,白白又輕柔的將自己包裹,他不回頭,也不亂動。
“三生有幸,蒼月能遇到石頭?!?p> 此言亦發(fā)自肺腑,蒼月尋了千年,尋的便是有人真心相待,誠心相伴。何止是三生?能遇石頭,便是蒼月這千百年來第一幸事!
若時間便止于此刻該有多好?!
二人無言靜坐,各自心潮久久澎湃著。蒼月周身光暈漸漸淡去,風(fēng)也穿透大霧,漸漸散開。
直到火堆之內(nèi)傳來紅薯香氣,蒼月才伸手撥了撥火堆……
溫泉水滑,除卻一身疲憊,今夜有石頭相陪,便覺北風(fēng)也輕柔了許多,便是這漫長的夜也那樣的短。
蒼月伏于池邊,哼起了歌,也沒有什么曲調(diào),嗓音柔和輕緩,好似此時心境,隨風(fēng)四散而去,天地間一片寂靜,好似都在靜靜聆聽,聽那女子訴著千百年來孤寂,寧靜又深遠。
暗黑無邊,黑衣男子緩行于雪間,只留一串腳印深深淺淺,一陣輕風(fēng)吹來,好似送來誰的細細低語,好似誰訴著心事孤寂,那樣的輕緩,那樣的……熟悉……
這世上哪還有熟悉之人?男子不禁駐足回望,繁星點點,月漸沉西。千山重重,皎皎明月,千年之前有人一身霞色,獨坐月下遠望山河大地,只模糊記得自己曾跪于她身側(cè)輕問著:“師叔,究竟望著什么?”
那女子轉(zhuǎn)身回望,帶著滿面慈愛,她目光之中映滿了山河日月,千山暮雪。如此目光,這世上……再也沒能見過……再也……沒能見過了……
這茫然天地間,她早形神俱滅,化為光,化為塵,化為世間萬物,她懲罰著自己,同時也懲罰著……我!
“師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