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怔幾許,那女子微微福了福身,“山雨飄搖,本該請二位入內(nèi)歇上一歇……可小女子孤身一人,只怕多有不便,便不請二位入內(nèi)了?!?p> 蒼月一愣,這姑娘很是通透,若是自己孤身一女子還好,身旁帶著曄白這個大男人,人家也確實多有不便之處,倒是二人唐突了。點了點頭笑道:“姑娘所慮極是,只是我有位弟弟在山間迷路走散,剛剛我們?nèi)私哉f要尋琴音歇腳,只怕他一會也定會尋來,望姑娘容我二人在院內(nèi)小歇一會,等他匯合我們便走,定不過多打擾?!?p> 蒼月此言極是客氣,再者只求院中躲躲雨等等人,就算有男子也應(yīng)無礙。
女子笑著輕搖了搖頭,伸手拉開了柴門,“并非我不愿,只是我相貌著實見不得人,只怕嚇到二位,是以才言語推脫,倒教二位見笑了,二位里面請?!?p> 相貌丑?蒼月細細打量一番,前眼女子無論是身量,聲音,打開柴門的素手都稱得上絕美之人,便是丑又丑得到哪去?只怕是推脫之言,也未往心里去,只跟于女子身后來到院中。
女子在桃樹之下擺了兩碗熱茶,又在桃樹之下掛了盞紅燈,映著粉紅桃色,方端坐于琴案之后。
她雙手輕壓于膝上,語聲輕淺,“既然還有迷于山路,那眉羽便撫琴一曲為他引引路?!闭f罷微微點頭示意,“眉羽獻丑了。”
素白雙手輕搭琴弦之上,如行云流水琴音流出,在此荒無人煙山坳之間悠轉(zhuǎn)回蕩。
隨著她指尖輕撥,紅燈搖曳,透過光影,蒼月清楚瞧得見新紗帽下她尖細下巴,輕抿嘴角,哪里有什么丑態(tài)?只怕是姑娘太過靦腆,有曄白在不想表露于人,才遮遮掩掩。
琴聲緩緩流入心田,說不出的舒適,
霧氣漸散,清楚可見雨絲落于琴弦之上,再被她彈指一揮,隨著琴音四散而去,花木輕動落下片片花瓣落于她腳邊。天青色裙擺之下露出一雙小巧同色繡鞋來,繡鞋之旁絲絲縷縷泛著一層黑氣。
蒼月并未慌張,只是抬頭望了望那淡淡影子啟唇問道:“姑娘既向往天高地廣,為何會屈就于這小山坳中?”一只魔只喜歡在山坳之中彈彈琴,琴音之中卻只道盡孤伶,任誰也不會信。
眉羽正撫著琴,聞言一愣,手中漏了琴音,停下手來略頓頓,望了望蒼月神色,怕是她早猜出自己身份,方笑道:“既然姑娘看穿眉羽身份,眉羽也不該再遮擋?!闭f罷伸出素手,摘下紗帽,露出原本真容來。
清秀佳人,只是一雙紅目映證著,她是魔。
眉羽細細瞧了瞧蒼月,見她并未顯露驚詫,方知她早穿了自己身份,心中暗想眼前女子,也定不是凡人。
雖不知來者身份,眉羽卻也不想隱瞞,輕撥琴弦將自己身世娓娓道來。
“我出生于魔域,在我魔族,同族相殘是常事,強大者蠶食弱小,唯有依附強大,不斷提高自身魔性方能生存。”琴著悠揚,穿透絲縷雨色,她紅眸眺望遠處,好似看著此生過往。
“可我算是個特例吧……”她嘆息一聲,方又緩緩說道。
“我出生之處,樹木高聳,魔氣環(huán)繞,沒有四季,沒有風,沒有花,連只小蟲也沒有,便是偶有下雨,也只如黑線般?!暧字畷r父母被大魔追殺,他們將我藏于森林深處,要我在這里不要動,他們將敵人引開便會來尋我……”
說到此處,她低了低頭,眼中泛起淚花,透著紅光,蒼月第一次在魔的眼中看出辛酸純善來,隨著琴音低緩,也不知是雨珠落于眼眸之上,還是淚水滾出眼眶,帶著晶瑩剔透的花色落于泥間。
琴聲低緩,好似她心事萬千。
眉羽輕嘆道:“我在那處等了三百年,卻再未見他們回來尋我?!比缃窕仨?,竟有了三百年之久。
“于人來說三百年何其漫長,可于我來說,卻如一日般,我天天盼著他們能回來,天天等著他們能回來??晌业鹊呐蔚?,皆是無聲無響的歲月,孤獨寂寥一人……我知道……他們永遠回不來了?!?p> 天青色繡鞋下意識用力踩了踩,怕是她自己也不知面上保持的云淡風輕,說到他們永遠回不來之時,她眼中閃著驚懼。
涼風拂過,掛著雨珠的琴弦微微輕晃,不知是天在哭還是夜在訴。
琴聲止,風依訴。
哽咽滿喉,眉羽略頓頓,方又彈開弦上水珠,“前些時日,天地異動,結(jié)界各處裂開口子,一些大魔不停沖撞著,可我是從無修煉小魔,只懷著僥幸心理,不成想?yún)s穿出了結(jié)界,人世游走,偶遇一琴師,許是他彌留之際,并不怕我,傳我些許琴技。為了躲開世人目光,我便來到此處,整日彈琴賞景,倒落個逍遙二字?!?p> 嘴上說著逍遙,卻聽得一聲苦笑,只怕她也是受盡了冷嘲熱諷。
眉羽一身天青色,起身又福一禮,滿是歉意道:“剛剛并非眉羽不知禮,而是身份有別,實不敢收留二位,望二位切莫介懷?!?p> 蒼月與曄白齊齊起身還禮。
曄白苦笑一聲,“姑娘心胸曄白不能及,若說異族之身,曄白也是妖族,剛剛也未向姑娘明言,還望眉羽姑娘不計。”
眉羽紅眸如寶石般,彎了又彎笑道:“雖身份不同,今夜能以琴會友,也是眉羽此生一幸?!边@話說得當真太過客氣,曄白趕緊還禮,口稱不敢當。
不知為何,蒼月對眉羽半分也討厭不起來,只覺德寶未跟上,倒是好事。若他帶著扶生前來,說不得嚳平定是要火冒三丈,立時召喚劍將眉羽斬于扶生之下。
三人客套幾句,又坐回座中,細細聽起琴來。
那頭趙明德腳下生風,急急向山坳之上趕著,雖夜雨微涼,可他生生走出一頭大汗來。
身后黃鼠狼四肢并用緊緊跟于他身后,急急道:“羽姐姐是好魔,她從未傷過人,對人也和善,時常與我聊天解悶,你擔心個什么?”
趙明德聞言,抹了抹一臉雨水,向遠處望了望,恍惚間似有燈光閃動,“魔有好的?這話怕是我三歲便不信了!”
那黃鼠狼一身皮毛濕濕漉漉的,圓溜溜的大眼很是不服氣大哼一聲,“人有好人壞人,妖有好妖壞人,便是仙也有好仙壞仙,怎么魔便不可有好魔壞魔?”
趙明德被只黃鼠狼打了臉,氣得鼻孔生煙,回身叉著腰瞧著它,“你都未化形,怕是連這山坳也未出去過,你知道個什么!”
黃鼠狼也很是不服氣,直起細長的身子,學著趙明德的樣子,也叉起腰,奈何它前肢短,看起來有些滑稽,“識不識人,與出沒出過山坳有何關(guān)連?難道出了山坳壞人便變成好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