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地荒草夾雜著幾朵野花，三三兩兩隨風擺動，許是衛(wèi)止兮不想被旁人聽到，他走了好久，久到回身都瞧不到任何人影方才緩緩停下身來。
夏風夾著燥熱吹入心頭，蒼月一時間竟也慌了起來，緊捏著衣角，不知該如何面對石頭……
卻見他緩緩轉(zhuǎn)過身來，雙眼毫不避諱緊盯著自己。
“月兒……”
“……石頭……我……”蒼月很是艱難咬了咬唇，心頭總覺得要搶在他出言之際先說個明白才是，若是他先說了，蒼月怕自己不忍心反駁，怕真心之言再不能說出口。
蒼月急急打斷他的話，抬頭卻對上他那晶亮眸子，他的眼眸強忍著哀痛定定望了過來。
蒼月心中猛揪，卻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撫了心口，呆呆望著他。
從他的眼眸之中，蒼月知道他是懂的……
風吹過耳際，灼熱著每寸肌膚，蒼月哽了又哽，方小聲喃喃道：“……那位顏妤姑娘……她……她……很好……”
不等蒼月說完，便被衛(wèi)止兮一個大力擁入懷中，他臉頰便熱熱貼于耳際，令耳際更加灼熱起來，鼻尖縈繞著皆是他氣息，熟悉又陌生。
“月兒，你是怪我與師姐走得太近？還是氣我為何才尋到你嗎？”衛(wèi)止兮緊擁著蒼月，任心頭大力跳著，喃喃話語帶著幾分哽咽在耳旁低訴，令蒼月僵直了身子，動也不敢動。
“月兒，你知不知道昨夜心魔為何會傷我？因他在夢中化成你的樣子，一聲聲質(zhì)問著我，這三年之中將你扔于村中，而我卻逍遙成仙……”
他的話語之中帶著一絲心痛，雙臂微微力用將蒼月?lián)淼酶o……
蒼月緊貼著他細長的脖頸，感知著他的熱烈，難過，還有深深的自責……
“月兒，這三年當中，我日夜勤于修煉只為能早些見到你……”
三年之中他比旁人少睡早醒，每日勤加修煉只為能雙腿直直立于她身前，只為能早些見到她，他衛(wèi)石頭吃了比旁人還要多的苦，每每堅持不下去之時，都在心中想著，月兒還在等他，等他回去，等他陪她一世，養(yǎng)她一生。
“九耀華山上，每日我學會了什么，都會對晚霞說，希望你能知道，每日望著天邊那紅彤彤晚霞，我便想著月兒一定也同樣在望著，雖不能并肩而望，卻能同望一片云霞……”
當他能第一次獨自站起身來行走之時，他望著那滿天云霞，大聲喊了出來，月兒，我能站起來了！
“我衛(wèi)石頭，每時每刻從未忘記過與月兒的三年之約，第一次下山便急急回關山村尋你?！毙l(wèi)止兮雙臂微顫，好似害怕著她消失不見般。
“可天地異變，待我趕回關山村時，村子早便被大地撕裂，所有村民死的死，走的走，我翻遍了村中每處角落……都沒有你的身影……月兒！你知道我當時有多害怕嗎？”
他身子輕抖著，緊緊摟著蒼月，不停摩挲著她耳際，“我當時想，若是月兒沒了，我該如何？”
衛(wèi)止兮松開懷抱，扶著蒼月雙肩，輕輕搖晃著，“月兒，你難道忘了，我說過三年就三年，三年之后我爬也爬回來尋你！”
他雙眸含淚，倒映著身前之人，那樣無助問著，“月兒，你難道忘了，我們是拜過姻緣廟的……”
“月兒，是誰說會等我三年，等我為祖母守孝滿便成親的！！”
他的聲聲質(zhì)問，令蒼月啞口無言。
她蒼月是想一世為人，是想有人陪伴，當年也確實與他一場愛戀。
可……
可月牙鎮(zhèn)上，僅僅望向紗帳之后那一張側臉，便將石頭忘了個干凈！
蒼月從不認為自己個薄情之人，可僅僅一眼便將往日誓言拋之腦后，不是薄情又是什么！
面對石頭聲聲指控，蒼月無話可說，亦無可辯解！
面對蒼月的無言，衛(wèi)止兮滿目不解，指尖微微用力，讓蒼月直直望進他雙眸，不再躲閃。
“月兒，你說話呀！”他雙眸輕動直直望進蒼月雙眸，看到的卻不是當初真情回望，而是含著愧疚的眼神。
僅僅三年，他們便好似陌生了，再尋不到當年那份真摯了。
蒼月只覺他的眸光比這夏日的風更加燙人，磨了磨嘴唇方道：“如今你已是仙君之身，而我……仍是凡人肉胎……仙凡有別……”蒼月羞于啟口言說是自己移情別戀。更何況是自己對季永夜一番單相思罷了，她只想說，那時的自己無處可去，正巧石頭又無人可依，困頓之際二人相互取暖，如今二人身份已大不相同，往日喝碗菜湯都要互相讓讓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
不等蒼月將話說完，衛(wèi)止兮晃了晃她肩膀道：“月兒，在你面前的不是什么仙君！永遠都是你的衛(wèi)石頭！天天盼著你回家，為你做飯的石頭！”衛(wèi)止兮柔柔笑了笑，伸手攏了攏蒼月一頭碎發(fā)，“昨夜能見月兒，石頭真是滿心歡喜，我尋了你這么久，……你還活著，可知我當時有多高興嗎？”淚水在他眼眶里打著轉(zhuǎn)，映得蒼月身影也模糊起來。
“月兒……”石頭將額頭輕抵在蒼月額上，輕聲說著，“這三年都發(fā)生了什么，與石頭說說好嗎？”
他聲音那樣輕柔，吐氣如蘭噴在臉上，四目相交，蒼月只覺心尖巨顫，這三年都發(fā)生了什么？什么都沒發(fā)生，只是瞥了一人側顏便魂牽夢繞了。
“……我，……我在月牙鎮(zhèn)遇魔……天地異變……流落都城……便與德寶結伴開啟四方法臺……”蒼月斷斷續(xù)續(xù)說著，只字未提季永夜。
衛(wèi)止兮聽聞，心中大石也落了地，昨夜初見蒼月，也未見她身旁有什么旁人，那狐貍也是她以前常帶的，趙明德還是孩子心性，算不上什么情敵，許是月兒因著那心魔挑唆幾句，便以為自己與師姐有什么，生氣罷了。
他的月兒心性高，極是要強，月兒說仙凡有別，大約是覺得如今自己一躍成為仙君，她反而不般配了。
夏風陣陣，衛(wèi)止兮伸手捧了起蒼月臉，緩聲道：“月兒，石頭永遠沒變過，也不會變，不要丟下石頭好嗎？”望著她眼中慌亂，衛(wèi)止兮明顯讀成另一個意思。
蒼月到嘴邊的話，卻開不了口，她不能直白的拒絕，她也曾無數(shù)次眷戀著這個懷抱，也曾無數(shù)次渴望著這個懷抱。雖心知季永夜身影在腦海中揮之不去，可自己與他只怕再無任何交集。
千年望云，她也怕了那份孤獨寂寞，如此溫潤也曾打動內(nèi)心深處的石頭，她蒼月又哪里能說出什么決絕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