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歡樂的課堂，沉聲一片。
眾人垂頭不語，不知該如何形容此刻沉痛心情。
謝風雅長長嘆了一口道：“師弟，眾師侄，不必傷心難過，只要大家用心修煉，師叔相信必有一天，我們會將魔族徹底鏟除！”
眾人聞言一片喝彩，也不知是誰大聲問了句，“如今我派中還有位神君啊，為何神君不下山除魔呢？”
謝風雅聞言一愣，很顯然，這個問題超出了他所知范圍。其時他也不能理解，為何赤霞神君從不下山，可作為小輩，哪里敢諸多置疑。
三師兄一時語塞令眾人將視線轉(zhuǎn)向季蒼，似乎在等他給個答案。
季蒼感到一道道投向自己的視線，也犯起了難，他又哪里知曉師叔為何從不下山。
這節(jié)課便在眾人猶疑目光中散了。
待謝師叔走后，幾個孩子攔住了季蒼去路，“小師叔，大家都為修仙者，自該以身正道，還要煩請小師叔講講，神君為何從不下山除魔？難道只是修個名號好聽不成？”
季蒼垂頭，緊攥著衣襟，一時間也面有難色，“師叔之事，哪里是我能過問?！彪m然季蒼也心中憤憤，可他又哪里敢質(zhì)問師叔。
“堂堂神君從未除過魔，豈不是讓天下人笑話！”說罷，幾個孩子重重冷哼，甩袖子離去，只留季蒼茫茫然望著他們背影。
今日再回赤霞峰上，季蒼便不如昨日那般活躍，只慢吞吞走著。
天氣晴好，萬里無云，清風徐徐。
師叔仍同往日那般立于崖邊，不知在望著什么。
陽光灑下，一圈圈鱗光似光暈般在絕頂間晃動。
“師叔……”季蒼行了一禮。
仙月好似瞧出他心事，隨著風動緩緩轉(zhuǎn)身，立于他身前，伸手撫了撫他頂發(fā)，“可是有話要問師叔？”
季蒼想問，問師叔為何從不下山除魔，是顧忌著什么？還是另有原因？
“師叔，蒼兒想問，仙魔之戰(zhàn)曠日持久，仙族更是死傷無數(shù)，可是……可是為何……為何師叔從不下山除魔！”季蒼猛然間抬頭望向仙月，好似想瞧瞧她眼中神情。
可仙月卻轉(zhuǎn)了眸色。
她眼中似透著琥珀之光，晶瑩剔透般晶亮。
“蒼兒呢？日后修成神君，可會下山除魔？”仙月不答反問。
季蒼聞言，垂下小腦袋，爹娘命喪魔口，是他親眼所見，當日自己無力反抗，可若有日自己修成神君，定然斬盡魔族，以報當年滅族之仇。
“蒼兒若有機緣修至神君，必然將魔族斬殺干凈！為爹娘族人報仇，為師父師兄們報仇！”
他眼中噴著不可磨滅的仇恨，握緊了小拳頭，小小的身子微微顫抖著，似在訴說著滅魔之心。
仙月緩緩轉(zhuǎn)過身去，迎著驕陽，走至崖邊，任風吹亂一頭青絲，“那師叔便傾囊相授，助我蒼兒有日能除盡天下魔族……”
季蒼順著自己的小拳頭，望向仙月，只覺她的身影更加孤冷了起來。
高處不勝寒，她纖細的身子迎風而立，好似孤獨的面對天地。
“師叔可是有何苦衷……”季蒼輕聲問道。
“沒有！”仙月斬釘截鐵回道。
“……師叔……”季蒼只覺她身影孤憐，惹得自己滿腹心酸，“……蒼兒是否問了不該問的？”季蒼向仙月的崖邊走去，可在她身后一步之遙距離還是停了下來。
仙月緩緩轉(zhuǎn)身，眼中盈盈笑意，彎了腰身輕撫著他臉龐，“沒有，師叔也想看我的蒼兒修成神君，除盡魔族那一刻?！?p> 她的眼中倒映著自己身影，隨風晃動著，可是不知為何小小的季蒼還是看到一絲莫名的心酸，好似她隱隱在預(yù)示著，那一天她也喜聞樂見，欣喜中夾著一絲訣別……
季蒼心中五味雜陳，可還是太小，不知該如何表達此時心情，只重重點了頭，“蒼兒必不會讓師叔失望的?！?p> 原來晴空萬里的天際，涌來了層層云海，潔白云霞涌上絕頂，使師叔眼眸更加柔美朦朧起來。
仙月?lián)嶂∧X袋，欣慰笑著，笑得璀璨無瑕。
從此之后，季蒼上午跟眾師侄學習，午后便由師叔親自傳授。
日子如流水般劃過，季蒼也突飛猛進，一日千里，早不是那些小師侄能比的。
隨著修為的精進，季蒼上午的課也慢慢停了，只隨師叔學習便可。
這些年來，季蒼早便適應(yīng)了赤霞峰的一樹一草，赤霞峰的清冷，也適應(yīng)了每每醒來，舉目而望，便見她一身霞色立于崖邊，風月皆不能與她相比。
她清冷，她孤傲，她便如高天孤月般存在。
而季蒼也早長成一位少年，星眉朗目，雖立于眾師侄中倒也顯眼，可與師叔還是比不了的。
隨著季蒼不停長高，仙月也為他縫制了不少衣裳，可個個顏色相同，款式一致，連花紋也是一模一樣的云紋。
今日大雨磅礴，天地一片青灰色，巨大雨勢將地面擊起雨霧，百獸也躲于洞中不出，天際一道道驚雷閃過，‘轟轟’之聲不絕于耳，好似將天劃破了口子，雨勢極大讓人睜不開眼睛。
季蒼正沉心打坐修煉，耳聽雷聲陣陣，不知為何腦中浮現(xiàn)一畫面來。
大雨之中，師叔仍立于崖邊，任雨水拍打，滑過那軟綿鮫紗……
一念起，便再無心修煉，他想見一見師叔是否當真立于崖邊。
念動法訣而起，季蒼明知她一定會如腦中那像立著，可他就是想看一看，看看她的身影，好似方能安心般。
天幕沉沉，驚雷劃過，絕頂之上，如瀑般流淌著雨勢，擊起層層水霧。
季蒼頂著一身雨勢，緩緩落于她身后……
暴雨之中，鱗光不現(xiàn)，可鮫紗不沾水，仍隨風而動。
如此大的雨勢中，她連個結(jié)界也未撐，任雨水打透一頭青絲，緊緊貼于身后……
輕薄的鮫紗，勾勒著她清瘦的身形，大雨在她周身拍起水花……
季蒼抬手，為她撐起結(jié)界擋去雨勢。
“……師叔?！彼珕局?，腳尖抬起，想與她并肩而立，想順著她眸光望一望這天地，與自己所見是否相同。
……可是腳尖猶疑不敢落下，這一步便是師徒間不可逾越鴻溝，心中百轉(zhuǎn)千折，還是緩緩收回了腳尖。
豆大雨滴拍在結(jié)界上，劈啪作響，這一方小小結(jié)界將他二人籠罩于內(nèi)，好似這天地間唯有他二人般。
仙月舉頭望了望那結(jié)界，方緩緩轉(zhuǎn)回頭來，眼眸倒映著季蒼，時光一晃，如今他已高了自己一頭，伸手凝帕，為他輕擦著一臉的雨水，“怎么淋了雨?！?p> 季蒼垂眸望她，雨水還掛在她耳際，晶瑩剔透的好看，“蒼兒想永遠陪著師叔，淋雨……望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