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靈幽一走,紫宸殿上的兩位太后都收起了笑臉。
榮太后冷嘲熱諷:“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將永思留在宮里是為了什么?!?p> 殷太后面不改色:“姐姐倒是說說,我能為了什么?”
“為了她帶回京都的那些東西。”
“那些東西本來就屬于大涼皇室,不該物歸原主嗎?”
“那是先帝賜給永思的嫁妝!”榮太后惱怒。
“不,那是先帝為了求和送給羌國可汗的禮物,和永思公主一樣。”殷太后一臉冷酷地說道。
御王軍中有她安插的眼線,羌國可汗一死,就有一封密報快馬加鞭傳回京都,到了她手上,那封密報上講得明明白白:永思公主協(xié)助御王活捉了老可汗的五個兒子,又找到了藏于地下的羌國寶庫,提出了一個看似合情合理的要求——她要保留當(dāng)年和親御賜的嫁妝。
御王答應(yīng)了,可她這個太后不能答應(yīng)。
要知道當(dāng)年先帝為給永思公主陪嫁,狠心送出了半個大涼國庫,數(shù)不清的金銀財寶,價值連城的奇珍古玩,一車又一車運出了京都,十里紅妝,不光送走了大涼第一美人,還有大涼皇室窮奢極欲的過往。
剩余的半個國庫,也被御王連年征戰(zhàn)所耗盡,若非是滅掉了六詔和毗羅,大涼軍根本沒有糧草和軍餉去攻打羌國。
殷太后苦等了十年,才等到品嘗勝果的時刻,怎么能容忍旁人來分享。
“姐姐怕是不清楚,永思公主向御王要走的嫁妝,足有羌國國庫的三分之一,換做是你,你會給她嗎?”
榮太后怔了怔,訥訥道:“可......那都是我們虧欠她的?!?p> 殷太后冷冷一笑:“不,我們沒有人虧欠她,當(dāng)初是她自愿和親的,不是嗎?”
榮太后沉默下來。
殷太后放緩語氣:“我都打聽好了,御王今日會將永思公主的嫁妝送到公主府上,今晚子時,會有內(nèi)侍監(jiān)的人前去將那些東西搬運回宮,姐姐不愿意做這個惡人,就由我來做?!?p> 她頓了頓,似笑非笑地看著榮太后,抬手指著大殿門口,“那一對牡丹花瓶,姐姐早就看膩了吧,明天一早我就讓人把它換掉。”
榮太后緩緩閉上了眼睛,有氣無力地說道:“都隨你吧?!?p> ***
夜寒露重。
李靈幽裹著披風(fēng),斜倚在長樂宮的窗欞前,望著草木叢生的庭院出神。
忍冬在一旁安靜地煮茶,裊裊水霧,淡淡茶香,暖人心脾。
李靈幽回頭看她,“忍冬,我離開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忍冬想也不想地答道:“好?!?p> “騙人,你的手都粗了,一個人守著這里,一定很辛苦吧。”
忍冬鼻子一酸,又濕了眼眶,“殿下走后,先帝在長樂宮呆了三天三夜,大病了一場,榮太后害怕先帝睹物思人,封鎖了長樂宮,遣散了宮人,可奴婢不愿意走,奴婢害怕......怕公主有朝一日魂歸故里,看到這里人去樓空會傷心?!?p> 李靈幽嘆了一口氣,探身過去,拿衣袖去擦她的眼淚,“你小時候就愛哭,這一點倒是沒變?!?p> 忍冬頓時臉紅起來。
阿娜爾從寢殿出來,看到李靈幽同忍冬親近,快步走過去,“可敦,我把床鋪好了,您快就寢吧,再晚睡一會兒,明天起來又該難受了?!?p> 李靈幽無奈:“別催了,我再喝一碗茶就去睡?!比潭M心煮好的茶,不能浪費了。
……
阿娜爾服侍李靈幽睡下,回頭看到忍冬朝她使眼色,便跟著她來到了殿外。
“什么事?”阿娜爾語氣不大友好。
“殿下的身體不大好嗎?”忍冬十分憂心。
“可敦的身體一直都不好,”阿娜爾奇怪地看著忍冬,“她有心疾,你不知道嗎?”
忍冬瞪大了眼睛:“不可能,殿下從小身體就很好,她最愛騎馬打獵,鮮少生病,更沒有患過心疾!”
阿娜爾也瞪起眼睛:“不可能,我從沒見過可敦騎馬,她連弓箭都拿不穩(wěn),怎么會喜歡打獵呢,你是不是記錯了?”
忍冬著急:“我八歲進宮服侍殿下,怎么會記錯!”
阿娜爾不服氣:“我七歲就伺候可敦了,比你還早一年呢,可敦的的確確患有心疾,每日都要服藥,我騙你做什么。”
忍冬瞬間啞了火,變得失魂落魄,喃喃自語道:“殿下到底在羌國遭遇了什么,怎么會弄成這樣?!?p> 阿娜爾猶豫地看著她,小聲道:“可敦在羌國的事,我不能亂說,我勸你也不要去問她?!?p> “為什么?”忍冬不解。
阿娜爾搖了搖頭,一副諱如莫深的樣子。
……
這一夜,李靈幽睡得很好,但是著了涼,醒來有些咳嗽。
阿娜爾一邊為李靈幽更衣,一邊絮絮叨叨地說她昨晚不該坐在窗前吹風(fēng),忍冬想去請?zhí)t(yī),被李靈幽制止了。
“這宮里到底不比從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咳咳,待會兒見過兩位太后就出宮去了,回到公主府再找大夫不遲?!?p> ***
榮太后昨夜睡得很好,早膳比平時多用了半碗羹,侍奉她的宮人都以為是大涼軍大勝歸朝的緣故,只有榮太后自己心里明白,她究竟是為了什么。
這種好心情,一直持續(xù)到榮太后走進紫宸殿的大門,看到門口那一對熟悉的牡丹花瓶。
“這兩只花瓶怎么還擺在這里?”榮太后語氣不悅,身后的宮人面面相覷,不知她發(fā)的什么脾氣。
“拿出去,換一對。”
大宮女蘭佩立刻叫了兩個太監(jiān)進來,將花瓶搬走,又小心地詢問榮太后:“娘娘,要換哪一對?”
榮太后尋思了一下,她記得先帝賜給永思的嫁妝里,有一套八件的冰釉青瓷鶴頸瓶,從大到小,成雙成對,瓶口還嵌著碩大的寶珠,放在殿前十分合適,等到下次命婦們朝拜之日,再不至于丟了宮中的顏面。
就是不知道那一套鶴頸瓶,永思有沒有帶回來。
榮太后正出神地想著,殷太后怒氣沖沖地走進來,揮袖喝退殿內(nèi)的宮人:“都滾出去!”
榮太后心里咯噔了一下,出言試探:“出什么事了?”
殷太后咬了咬后槽牙,“昨晚我派去公主府的人,一件東西也沒拿回來?!?p> 榮太后錯愕:“怎么回事?”
“御王的親兵守在公主府外面,內(nèi)侍監(jiān)的人連門都進不去?!币筇笤秸f越氣,臉色鐵青。
榮太后大皺眉頭:“你事先沒跟御王通過氣嗎?”
“沒有,”殷太后略顯心虛,解釋道:“御王在羌國答應(yīng)永思保留嫁妝,以他的為人,絕不可能出爾反爾,我就是怕他阻撓,才刻意瞞著他,沒想到他會派兵守著公主府?!?p> 榮太后聞言苦笑,說不出的失落:“這么看來,你是拿不回那些東西了……”
殷太后抬頭盯著榮太后,意味深長地說:“我是拿不回來,所以得靠姐姐了,硬的不行,不是還有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