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出去的是光頭。
拳頭則是宰我的拳頭。
其實拳頭并不大,因為宰我的手指很修長,顏淵時常說,這是一雙適合彈鋼琴的手。
然而這雙手沒彈過一次琴,一次也沒有。
人世間許多事就是如此,并非適合就一定要怎樣怎樣,就像宰我自己說的那樣:人生多半都是遺憾。
幸好宰我打人打的很不錯,且打出了成就感,此刻就是如此。
“我這拳頭……”他又感嘆著:“真是像極了我一個朋友做過的事?!?p> “這個我知道?!鳖仠Y舉手道:“魯智深拳打鎮(zhèn)關(guān)西。不過也沒那么像?!?p> “這還不像嗎?”
宰我清清喉嚨,朗誦道:“提起拳頭來就眼眶際眉梢只一拳,打得眼棱縫裂,烏珠迸出,也似開了個彩帛鋪,紅的、黑的、紫的都綻將出來?!?p> 顏淵仍搖搖頭:“施耐庵一手好文筆,但不像就是不像。”
“如何不像?”
“因為地上這光頭不是屠夫,你也不是魯提轄。屠夫最多是搶美人,光頭卻是要殺人。這是其一?!?p> “其二呢?”
“其二,其二就是你比魯提轄厲害,他是一腳踏翻了鄭屠戶,再三拳打死?!?p> “是因為我沒下腳?”
“與流程無關(guān),是因為你一拳便將他打死了?!?p> “死了?”
宰我走了幾步,看那光頭,一張臉被鮮血淚水鼻涕覆面,眼珠子暴睜,鼻梁塌陷,既無進氣也無出氣,可不正是死了。
宰我搓了搓手,不解道:“沒想一拳就將他打死,這咋就死了呢?!?p> “哎……”顏淵叫了起來:“這就像了?!?p> “像什么?”
“像魯達,他當時也沒想打死鄭屠戶?!?p> 宰我搔頭道:“像不像的先擱在一旁,如今他死了,我們怎么辦?”
“魯達是怎么辦的?”
“他跑了,落草為寇,難道我們也要這樣。”
顏淵搖搖頭:“我們不需要,按照現(xiàn)代社會標準,我們已經(jīng)是寇了?!?p> “那怎么辦?”
顏淵看了一眼宰我,略奇怪道:“你今天為什么一直在問怎么辦?”
“因為我剛殺了人?!?p> “你以前沒殺過?”
“殺沒殺過你還不知道嗎?”
“問題就在這,你以前殺過那么多人也沒事,今日才殺了一個,為什么就不行了?!?p> “不是不行,我最近正在修身養(yǎng)性,戒殺,戒嗔?!?p> “你什么時候有這個講究了?”
“今天中午,吃完火鍋之后?!?p> “好吧?!?p> 顏淵蹲在地上,一只手按住光頭的胸膛,一只手撿起地上已上了膛的手槍。
王魏道:“你這是干什么?”
“搶救,他患有隱性心臟病,巨大打擊帶來的劇痛使他的心臟驟停,我試試能不能再搶救一下?!?p> 顏淵的手掌開始有律動的進行施壓,光頭的胸膛也開始一起一伏。
“你還有這手藝?!痹孜矣芍再潎@。
“早年間幾個朋友教的粗淺活兒,算不得手藝?!?p> “我也想學(xué)?!?p> “回頭教你?!?p> 倆人正聊著,隨著顏淵手里動作越來越快,地上的光頭忽然咳出一口血。
宰我喜道:“活了?!?p> 卻見顏淵拿起手槍頂在光頭腦門上扣動扳機,砰,腦漿崩流。
宰我嘆道:“又死了?!?p> “好了,一活一死,這條人命就算我的了,無礙你戒殺戒嗔的修身養(yǎng)性?!?p> “你能擦擦身上的腦漿子再說話嗎?!?p> 顏淵從光頭身上撕下一片布,仔細擦拭干凈,又點了兩根煙,遞一根給宰我,吞云吐霧道:“接下來呢?”
“當然是去收尾款,十萬塊,夠買幾千包利群煙?!睕]有破戒,宰我顯得心情大好。
“去哪收,我們又不知道幕后老板在哪里。”
“他知道?!痹孜抑噶酥腹忸^。
“他這回是真死了?!?p> “那就他的車知道。”
宰我又指了指巷口那輛光頭開來的車。
車是好車,豐田霸道,高性能越野車,黑色車身在夜色下彰顯蠻性質(zhì)感。
坐在副駕駛,宰我四處打量,中控,方向盤,座椅,嘆道:“我想起了木牛流馬,村夫打造成功那天,許多人圍觀驚嘆,可放到今天又算得了什么?!?p> 顏淵點火發(fā)動車輛,道:“這就科技的力量,文明的力量,時代的力量?!?p> 宰我點點頭:“總結(jié)的真好。”
霸道驀地啟動,然后一個夸張的原地漂移調(diào)頭,蹭掉無數(shù)車漆,顏淵道:“去哪?”
“等等?!痹孜覐淖沃虚g取出一沓印著許多妖嬈女郎的誘人小名片遞了過去,那上面有一個精確到米的地址。
穿梭在車流之中,顏淵專心開車,宰我則一動不動躺在座椅上。
“我看過一本書,叫歡樂英雄,里面有個人物叫王動,很屌?!彼f。
“有多屌。”
“他可以整日整日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吃飯睡覺,拉屎撒尿,他都一動不動?!?p> “算不得屌?!?p> “你有更屌的?”
顏淵想了想,道:“沒遇到你以前,我跟隨藏地一位活佛修不動禪,春去秋來,我們倆坐了整一年?!?p> “活佛呢?”
“當然是餓死了?!?p> “可王動還活著?!?p> “是活在小說里?!?p> 宰我不再保持一動不動,在座椅上翻了個身,嘟囔道:“誰又不是呢?!?p> 快樂baby夜總會。
城市里最勁爆的娛樂場所,這里的老板神通廣大,只要你能提供他想要的東西——錢,他就能提供你想要的一切。
因此,當黑色霸道來到的時候,顏淵甚至沒有找到停車位,當然,他也沒怎么找。
倆人下車,結(jié)伴而行。
夜總會的大門富麗堂皇,四名身材高挑的旗袍女孩分列左右,迎來送往,笑容甜美,聲音脆甜。
顏淵與宰我走進去,繞過震耳欲聾的舞池,穿過鶯鶯燕燕吵雜的卡座,一直上了三樓,直到被兩個西裝壯漢攔下。
“跳舞在一樓,包廂二樓,桑拿向左酒吧往右。”
西裝壯漢語氣生硬堅定。
宰我點點頭,道:“我們哥倆,跳膩了舞,唱夠了歌,洗了不知幾千幾萬次澡,從杜康到五糧液喝了無數(shù)春秋,現(xiàn)在就想殺殺人,請問殺人幾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