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楊總正在辦公室寫毛筆字，招商部被”競聘”出局的孫一學苦喪著臉，跌進楊總辦公室。
他是當年楊總招聘進來的，算得上是楊總的親信。
2013年，他在省內一所大學學的是生物工程專業(yè)，畢業(yè)后在網(wǎng)上看到一家名叫“創(chuàng)富在我文化傳播公司”，招聘“敢于挑戰(zhàn)高薪的員工”。
當時，他身上只有500多元，又與人合租，每月拿100元的生活費，如果再不找不工作，他就要流浪街頭了！
他抱著試試看的心情，填了一個表。然后，接受面試，實際上他當時也沒抱很大希望，因為他明白自己剛畢業(yè)，沒什么技術和工作經(jīng)驗----人家憑啥錄用你？沒想到面試主管看了看他的簡歷，問了幾個問題，就爽快地錄用他了！
下午一點左右，公司對新員工進行培訓，最主要的是“勵志培訓”。
培訓講師是一個鼓動性很強的人。看起來三十歲左右，西裝革履，油頭粉面，開著豪華轎車，給人一種成功人士的感覺。他最引人入勝的就是“管道理論”，要義是：一個人每天一桶一桶地給自己地里澆水，雖然很勤奮，但既累又沒多大效果，不如挖一個管道，這樣就可每天把源源不斷的水流到自己地里。
“現(xiàn)在，擺在你們面前也有一條屬于自己的管道，”培訓師在黑板上劃來劃去，中心意思就是，發(fā)動親朋好友共同投資購買產品，親朋好友購買產品后，你就可以從每一個人購買的產品中得到利息，買的產品越多，你所得到利潤就越多。
孫一學完全被洗腦了，他又將這一套“理論”對大學畢業(yè)后的老同學進行洗腦，他們也都覺得有利可圖，紛紛向這個公司購買了20多萬元的產品，可是，孫一學萬萬沒想到，一個月以后，當他去公司上班時，那個所謂的“創(chuàng)富在我文化傳播公司”連牌子都不翼而飛了！
當他發(fā)現(xiàn)自己被騙時，他的精神完成崩潰了！他不敢面對那么信任自己的老同學們。他晚上喝了滿肚子酒，醉意朦朧地走到小清河邊，正準備結束自己的生命時，身子被一雙手抱住。。。。。。第二天早上醒來時，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睡在一張剛絲床上。這時，他才知道，救他的是澤天公司的總監(jiān)楊青云。從此，在楊總監(jiān)安排下，他在澤天公司招商部當了業(yè)務員，一年后升任業(yè)務經(jīng)理，償還了欠同學的資金；又過了兩年，他榮升招商一部的總監(jiān)。他是個知恩圖報的人，明白自己能有今天，楊總功不可沒。。。。。。
“楊總，你心真大，我都被競聘出局了，你還能悠閑地寫字！”孫一學一進門就嚷嚷。
楊總瞥了他一眼，示意他聲音小點。少頃，他將毛筆掛到孫一學送給他的毛筆架上，然后，用餐巾紙擦了擦手，自我欣賞地端詳了一下自己寫的字。這才招呼他坐在沙發(fā)上，孫一學忙讓煙，楊總擺了擺手，坐在孫一學右首的沙發(fā)上，推了推水果盤，示意他吃水果。
“哎呀，飯碗都保不住了，哪還有心思吃水果啊！”孫一學抓耳撓腮。
“你真是小廟的和尚??！”楊總拿出一個蘋果，在手里把玩著：“老孫啊，也不是我說你，就憑你當時說話顛三倒四，我就是給你滿票，又能得多少分呢！”
“可我現(xiàn)在從一個堂堂總監(jiān)落魄到員工級別，我怎么養(yǎng)家糊口??！”孫一學臉上痛苦地痙孿著。
“艷云罵你了？”楊總掃了他一眼。艷云是孫一學的老婆，說起來，孫一學能娶到這樣一個好老婆，還得感謝楊總。是楊總給撮和成的。
“我哪敢跟她說？”孫一學兩只手支撐著眉頭；“她要知道，還不跟我離婚？”
“就憑你這個熊樣，我如果是你老婆，早就離了！”楊總咬了一口蘋果。
孫一學長嘆一口氣。
“你也別長吁短嘆了，”楊總抬腕看了看手表；“我馬上就開會了，你還有別的事沒有？”楊總準備站起來去開會。
孫一學慌忙摁下楊總：“楊總，看我多年對你忠誠不二的份上，你得救救我！”
“你自己不爭氣，我有什么辦法？”楊總推開他的手。
“求求你了！”孫一學幾乎跪下了：“再說，你現(xiàn)在總得需要一個親信吧？”
孫一學最后一句話起了效果。楊總站起來到門口站了站，環(huán)視了一下外面，然后，又回到原處，壓低了聲音：“我有一個辦法。你招集競聘出局的十幾個人都到張總那里要求經(jīng)常補償，讓住，”楊總湊到孫一學耳邊說道：“千萬讓他們鼓動著向張總要經(jīng)濟補償。我再想辦法給你謀個職位。”
“多謝楊總。”孫一學感激地作了個揖，又一疊連聲地說“謝謝！”
中午十一點多鐘，在孫總辦公室召開的高層領導會還在進行。
“改革必然要傷及一部人的利益，”孫總引經(jīng)據(jù)典：“春秋戰(zhàn)國時期的商鞅變法、北宋時期的王安石變法，請問哪種變法不觸及一部人的利益？”
三位副總鴉雀無聲。
“可是，現(xiàn)在車間工人一人一崗，如果裁員，我們以什么理由呢？”張總低沉有力的聲音打破了可怕的沉默。
“盤子太大，”孫總不滿地瞥了一眼張總；“再不減負，就轉不動了，所以，減員勢在必行?！?p> “我贊成孫總的戰(zhàn)略布署，”楊總鼓掌道：“可以依照營銷部門競聘模式，對車間也通過競聘留下一半員工。”
“也不一定完全照抄照搬營銷部門的模式，”孫總屋子里轉了一圈，最后轉到墻上的“知行合一”的字幅下停了良頃，然后，轉過身來掃了幾個人一眼：“可以實現(xiàn)筆試、面試、競聘演說、評委打分等形成決定去留名額。你們三位副總考慮一下，共同拿出個方案來。”
三個人相互交流了一下目光，就出去了。
卻說孫一學回到招商部就活動開了。他暗中煽動這次競聘失敗的十多個營銷人員，一齊到張總那里要個“說法”，他這次確實領會到了楊總的真正意圖，鼓動招商部最能折騰的“女強人”---沈小君帶領他們來到張總辦公室。
張總正在研究楊總《關于車間實行競聘上崗的思路》，一見他們涌進辦公室，猜測他們是為競聘結果而來，還沒等他說話，小沈就氣沖沖地喊道：“我們都是靠業(yè)績拚出來的崗位，憑什么說沒崗位就沒崗位？”
“是啊，請張總給我們作主！”其他人也響應道。
“大家聽我說，”張總擺了擺手：“競聘上崗是集團定下的戰(zhàn)略決策，也是為了調動大家的積極性。。。。。。”
“但是他們這樣做違犯了〈勞動法〉，我們要求經(jīng)濟補償！”有人喊道。
“張總，”半天沒說話的孫一學咳嗽了一聲：“張總，大家也沒別的意思，因為你是我們營銷部門的頭，所以，還請您跟孫總反映一下大家的意見?！?p> 張總點了點頭，他憑心靜氣地說：“放心，我會把大家意見反映給公司領導，大家回去吧！”
下午兩點多鐘，張總走進孫總辦公室。
孫總笑容可掬地請張總坐在對面。
“怎么，車間減員辦法有思路了？”孫總喝了口水。
“正在研究楊總的思路，”張總轉移了話題：“孫總，我向您反映一件事。”
孫總手一擺：“請講?！?p> “剛才競聘失敗的十幾個員工向我反映，說是競聘上崗不公?！彼麤]提他們要求“經(jīng)濟補償”這一節(jié)，他還是對他們“復崗”抱一點希望。
孫總臉上掠過一絲不快：“企業(yè)不是慈善機構，是要利潤的。”
“但是，這些人畢竟為公司發(fā)展出過力。。。。。。”張總明知孫總對他為競聘失敗者求情會非常反感，但他還咬著牙說出口。
“我們的方針是，能者上，庸者下，”孫總聲音不高，但極有威懾力：“既然競聘失敗，證明他們已經(jīng)不適應這個崗位了！”
張總還想再說什么，孫總抓起電話：“楊總過來一下?！?p> 很快，楊總就帶著個新紀錄本和幾個文件出現(xiàn)在孫總辦公室，一眼瞥見張總，不失禮貌地點了點頭。其實，他早就知道張總就在孫總辦公室，而且結果怎樣，也預測個差不多，因為有人早就透露給他了。
孫總見張總還站著，就擺了擺手。張總就走開了。
“楊總，車間減員思路出來了嗎？”孫總嚴肅地問。
“已經(jīng)出來了，請孫總審閱?！睏羁倢④囬g減員方案呈給孫總，并補充了一句：“我也分別給了張總和周總各一份?！?p> 孫總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加了自己的意見：一定講清減員的原因，對于被減員的，要按撫一下，告訴他們，公司有了發(fā)展后，公司第一時間安排他們上崗。
楊總飛速地記下孫總的“指示”，然后，將紀錄本合上，站起來向孫總表態(tài)：“請孫總放心?！?p> 孫總臉上浮出難得的笑容。
下周一上午，競聘領導小組，又采用筆試、競聘演說、實際操作三個步驟，對車間進行了“整改”，一下子就減去了一多半員工。
頓時，車間哭聲一片。那些“富余人員”當中，有許多是在公司干了十年以上的老員工；他們對公司已經(jīng)有了難以割舍的依戀，而今，他們卻不得不離開這里。
他們紛紛聚集到車間主任辦公室，懇請劉主任向上面替他們說句話，留下他們，因為他們需要這份工作去養(yǎng)家糊口，那怕讓他們當牛作馬都行，只需賜給他們一個飯碗。
劉主任無奈地搖了搖頭。
“唉，還是蘇總好！”一位瘦瘦的女員工嘆息道。
“我聽說，辭退員工要給補償?shù)??！绷硪晃慌峙值呐畣T工大聲說道。
“對，不能這樣無故被他們辭退，我們要個說法！”一位男員工舉起拳頭喊道。
于是，他們潮水般涌向總部。
十分鐘后，孫總辦公室圍成了一堵墻。
孫總正在辦公室寫一個報告。他了解了他們的來意后，不緊不慢地說：“有話慢慢說?！?p> “為什么要辭退我們？”
“我們要個說法。”抗議聲不絕于耳。
孫總畢竟是一個見過大世面的人，今天的場面也在他意料之中。
他是一個不茍言笑的人，卻竭力將一絲笑容裝上眼臉：“我想給大家糾正一個概念：是待崗，不是辭退”。
“待崗與辭退還不一樣嗎？----沒工資”。一位老員工憤憤不平地說。
“這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睂O總竭力將耐心掛在臉上：“待崗就意味著還有上崗的可能性；辭退卻沒有上崗的可能性?！?p> “那我們什么時候能上崗？”
“我們要吃飯！”群起而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