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的記憶
高鐵緩慢地停了下來,歐亮剛剛放松了些許的心情再一次緊張了起來,當他踏上這片生活了18年的家鄉(xiāng)土地時,不再是他所熟悉的感覺,很陌生也很無情,仿佛這座城市再也容不下他一般,處處透露出尖酸刻薄和冷嘲熱諷,這種感覺讓他極為的不舒服。
歐亮快速的跑出了火車站,相城的火車站雖然沒有南都那般大氣磅礴,但是設計還是別具匠心的,畢竟輻射了周邊多座城市。就這么一座高鐵站幫助相城拉到了不少大型項目的落地,巨無霸代加工廠富士康就坐落在這里,不僅帶來了大量的就業(yè)機會,還帶來了很多配套產(chǎn)業(yè)鏈的企業(yè)落戶相城,所以這幾年相城的發(fā)展遠遠超越了周邊幾座城市,當然了,城市的發(fā)展任重而道遠,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夠改天換日的。
從火車站西出口走出來,歐亮很快就看見那輛黑色的尼桑藍鳥,這是歐亮在火車到站前五分鐘叫的滴滴。
“師傅,不好意思,久等了?!睔W亮略帶歉意的坐進了車里。
滴滴司機是個中年大叔,到也沒在意自己等了多久,反正沒超時,而且等人那都是家長便飯的事,但是像歐亮這么懂人情世故的還是少數(shù),大部分乘客都是趾高氣昂,眼里根本瞧不上這個行當?shù)娜恕?p> 中年大叔從后視鏡里瞄了眼歐亮開口道:“小伙子,這大晚上的怎么往化工園區(qū)跑啊,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啊,如果不是什么急事,我勸你還是現(xiàn)在這附近找個小旅館住下,明天再去也不耽誤事?!彪m然這一趟能讓他賺上不少錢,但中年大叔還是忍不住關心,這一路開過去少說也要兩個小時,等到了那里整個化工園區(qū)估計都是黑燈瞎火的,去了也辦不成事,而且那邊連個住家都沒有,就別提賓館酒店了,而且很容易遇到危險。
“謝謝師傅提醒,到了那里會有人接我的?!睔W亮已經(jīng)有些年沒去過工廠了,他還記得小時候沒事就會去公司玩,特別喜歡觀察叔叔阿姨們在實驗室里研制各種油漆配方,而自己的父親無論多忙總是會站在門崗處迎接著自己。這一次歐亮多么希望自己的父親恰巧就站在那里等待自己,哪怕他們之間沒有事先溝通。
歐亮的內(nèi)心有些焦灼,他希望中年大叔能夠開的再快些,即使他明知道父親的公司離火車站還有很遠的車程,一南一北,橫跨整座相城。
午夜的相城依舊燈火通明,閃爍著五彩霓虹的LED燈帶披散在大大小小的建筑物上,讓這座城市的夜晚顯得不再那么冷漠;讓冰冷的鋼筋水泥也能夠散發(fā)獨特的魅力;讓那些初來相城的人為之流連。而這一切都歸功于當初施政者的無心插柳,相城有一家專門研發(fā)LED的企業(yè),是本市第一家民營上市公司,當初施政者為了推動這家企業(yè)能夠盡快上市,給企業(yè)提供了一系列的政策扶持,亮城計劃就在其中,而這一切的無心之舉,造就了現(xiàn)在的相城。
歐亮打開后面的車窗,巨大的風噪夾雜著這座城市的味道一股腦的灌入車內(nèi)。歐亮在這座城市整整生活了18年,他把他所有的年少記憶都融入到了這座城市的每個角落,忽閃的記憶片段在午夜的霓虹下逐漸清晰,編織出一幅幅父親和煦的笑容,仿佛這一刻歐亮又回到了那個幸福但略有缺失的年少時光。
年少的歐亮期盼著每一次放學,因為他的父親總是會拉著他到戶外去撒野,而且父親總是能夠發(fā)明出各種稀奇古怪的娛樂項目,還能夠找到個各種隱蔽的適合玩耍的角落,無論天氣如何,他的父親必須堅持每天兩個小時的父子戶外時間,而且每周末父親都會帶著他在這座城市里徒步探險,大大小小的山峰湖泊;杳無人跡的荒野;人流如織的各種景點里的野路。歐亮的父親還時不時地會給他帶來驚喜,同時也有驚嚇,驚喜的是歐亮不經(jīng)意間流露出的需求總是能夠得到滿足,驚嚇的是好幾次被父親在深夜里拖拽著去市中心的馬路上閑逛,美其名曰讓他好好欣賞一下月色下的相城,但歐亮看到的卻是負重前行的苦難和陰暗。
這一切看起來如此的令人神往,起碼歐亮讀書時的同學們都很艷羨,羨慕他有個好父親,羨慕他不用去各大補習班上課,羨慕他有大把的時間玩耍,最重要的是,每次考試歐亮還都能考的很好,不說第一但從沒跌落過前三,只是別人都不知道這有個前提,就是歐亮的家庭作業(yè)必須在學校里做完,如果沒有做完的話,戶外結(jié)束回到家會有雙倍的課外練習題等著他,結(jié)果就是隨著歐亮的家庭作業(yè)越來越多,他回家做雙倍課外練習題的次數(shù)也越來越多,后來歐亮才知道這一切都是他父親的套路,采用的是溫水煮青蛙的方法,只是這煮的過程有點長,而且還從不間斷,即使是在父親業(yè)務最繁忙的事業(yè)上升期都沒有停止過,現(xiàn)在想想歐亮還是很感激父親的,要是沒有這么多年養(yǎng)成的學習習慣,他估計連考上大學都成問題,更別提考上雙一流的南都大學了。
這些是歐亮記憶中幸福的時光,但唯獨缺失的一個身影,自他記事起就沒有見過他的母親,每當歐亮詢問關于母親的情況時,他的父親總是會保持沉默,讓兩人的快樂時光陷入一種壓抑當中,讓歐亮很難過,幼小的心靈總是那么敏感脆弱,當他看著別的孩子和他們的父母手拉著手一起出游時,歐亮眼神中就充滿的傷感。在歐亮的印象中,父親只說過一次關于母親情況,“她很漂亮,是大戶人家的女兒,是個偷偷跑下凡間與我茍且的溫柔天使,是這個世界上最超凡脫俗的女子,也同樣是這個世界上最疼愛你的母親,但她有她的難處,我無法感同身受,更無法忤逆那個家族的意志。等你長大了你就會明白了,現(xiàn)實遠比想象中的要殘酷,因為你的見識禁錮了你的想象,同時你所看見的世界可能都被編排過,這里的規(guī)則,這里的知識體系,包括你的人生觀、價值觀都在被潛移默化的塑造著,塑造成他們想要看見的樣子!哎..”
他們是誰?年少的歐亮并沒有刨根問底,但是父親的那聲嘆息卻是記憶猶新,包含了太多的無奈與對這個世間的惋惜。
歐亮盯著漸行漸近的化工園區(qū),關于他父親的回憶也是越來越近,自從歐亮擅作主張的選擇了南都大學,而沒有選擇父親一直期盼的京都大學,兩人的關系就日漸緊張,而且父親的脾氣也是越來越壞,失去了往日的耐心,仿佛跟他像個仇人一般。每次見面,歐亮都能深深地感受到那種來自父親的不滿。歐亮不知道為什么自己的父親就跟變了個人似的,一言不合就會對他嘲諷輕蔑,歐亮自然也不甘示弱憤然回擊,兩人都仿佛會隨時爆發(fā)的火藥桶,一句話就能引爆,所以自從去了南都大學之后他很少回來,和父親的溝通自然也是屈指可數(shù),只是知道他基本都是睡在工廠,很少回家。
即便父子如此的不對付,但是每個月的生活費,父親還是會安排工廠會計準時打到他的卡上,每個月是一萬塊。相較于以往零散的零花錢,每個月一萬塊對還沒進入社會的歐亮來說已經(jīng)足夠了,他很難想象在大學生活中會有怎么樣的開銷,從小父親的生活風格影響著他,吃穿用行歐亮還真的沒有什么追求。
現(xiàn)如今每月一萬塊的生活費用,一般公司的白領也差不多這個水平,在南都市也許會更高一些,但對于一個大學生來說,這筆錢足夠他在校園里揮霍了。雖然歐亮這幾年泡妞無數(shù),但真正花在女孩子身上的錢卻是少之又少,畢竟他有一張帥氣的皮囊,很多時候都是女孩子倒貼,在學校花錢最多的可能就是購買一些游戲里的皮膚裝備之類的,其余的開銷真的少之又少,所以他每個月還能存?zhèn)€千把塊錢。
對于生活費這一點,歐亮還是非常感謝父親的,沒有因為父子不和,以此來威脅他屈服。也許正是因為在南都大學的瀟灑生活,全然忘記作為子女應該有的尊重,每一次父親的電話都讓歐亮有些不耐煩,久而久之,父親的電話和微信也越來越少。
歐亮望著越來越近的工廠,那燈火通明的辦公大樓照耀著四周的黑暗,讓這棟灰色的大樓顯得格外的刺眼,歐亮的心頓時緊張了起來。
歐亮希望自己的父親還在那棟辦公樓里忙碌著,想到他的辦公室里和他聊聊這幾年他在南都大學的生活,想和他分享一下自己在南都市的所見所聞,也想和他聊聊他對公司的粗淺看法等等,他有太多想要和父親表達的。
“小伙子,到了。”中年大叔的話最終把歐亮拉回了現(xiàn)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