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平常一個人的時候不會去看錄像帶尤其是自己的錄像帶,因為不喜歡,客人要看就另當別論了,我得看著,不是喜歡看人家的故事,我得看著不是嗎?行吧,我有時候也會去看,當然,在人家允許的情況下,不能侵犯隱私不是?
早上我還沒睡醒,春樹就把我拍醒,貓似乎是永遠可以瞬間醒來而且很是清醒,因為他們的眼睛永遠澄澈無比。我睜開眼盯著春樹,春樹也盯著我,兩邊的胡須微微上揚,當我繼續(xù)凝視春樹的時候,春樹沒有凝視我,給了我一巴掌,這家伙提醒我要上班了,“起床了?!拔铱纯匆谎郾?,才五點多,“春樹啊,咱這是音像店,又不是早餐店,五點多開什么門啊?“我拎起春樹的后腦勺,甩到床尾,悶頭繼續(xù)睡??上П蛔娱L度不夠,腳丫露在了外面,我再次被春樹鬧醒,這次他是撓我腳底。
當我再次把他拎起來準備丟出在一樓的時候,他指了指門外。
嗷,確實是有人在敲門吶?!斑诉诉耍诉诉??!?p> “沒上班呢!”
“吃早餐了!”
“你大爺?shù)?,沒看到招牌嗎,老子這兒是音像店!”
“他媽的老子帶早餐了,給老子開門!”
“哦?!睘樯端麕г绮土宋揖偷瞄_門???問題是我還真的開了門。
我打開門,天還沒亮全,入秋的風(fēng)吹得街道呼呼的,似乎這街道也沒睡醒,我眼前站著一個帶高冷帽的老家伙,帶著個大煙斗鼻子上頂個黑框眼鏡,短短的絡(luò)腮胡在嘴邊圍成淺淺的一圈,對,他就是書店老板,說實在的他這個樣子更像流浪漢或者紋身師。
“嘛呢?!?p> “吃早飯。”
“吃早飯就吃早飯,叫我干雞毛?。俊?p> “老子樂意?!?p> “我他媽……剛睡醒。”
書店老板沒帶早餐,帶了一箱青島和三包花生還有一包煙草。書店老板的早餐就是這個。
書店老板:“有小魚干嗎?!?p> 我:“有啊?!?p> 春樹:“沒有”
書店老板:“春樹在嗎。”
我:“在啊,剛才叫起床來著。”
春樹:“不在,你不要過來!”
結(jié)果是春樹的話只有我能聽懂,書店老板一邊擼春樹的,一邊吃春樹的小魚干。
“我給你說啊,我店里昨天上午來了一個人,給我整得一晚上沒睡好?!?p> “上午來人跟你晚上睡覺有啥關(guān)系,怎么著?你留人睡你店里了?”
不是,你聽我說。
“昨天上午店里來了個女的,帶了包子和豆?jié){,到我店里坐下,問我有沒有阿加莎克里斯蒂,啊,就是寫懸疑小說的那個作家,然后我就給她拿了書,然后我就一晚上沒睡好。”
“那姑娘是不是特好看?。俊?p> “你咋知道的?”
“你他媽……”
“那是特別的那種,也就是特別漂亮?!?p> “你是神經(jīng)病吧!就這事兒你過來打擾我睡覺?”
“不是不是,你聽我說完嘛。時間過得很慢很慢,她看著書,我看著她,然后她看完了一本《無人生還》就睡著了,我走過去打算叫醒她,誰知道我絆了一下,摔在了地上,然后等我睜開眼的時候,人不見了。包子和豆?jié){也沒有了,好像這人就沒來過一樣?!?p> “你是在地上醒的?”
“床上?!?p> “那你是做夢了唄?!?p> “可能吧?!?p> 書店老板一邊抽煙一邊喝酒,春樹被煙熏得瞇起了眼,卻始終逃不出書店老板的臂肘。
“你這故事是編的吧,我說。”
“嘿嘿?!?p> “你就是不想開門了對吧?!?p> “不愧是你啊?!?p> 我就這樣聽著書店老板無聊的故事,看著他喝完七瓶啤酒,煙斗里燒紅的煙草呼出縷縷霧氣,打在略微邋遢的臉上和不高的房頂上,趴在我店里睡著了?;ㄉ鷼と隽艘坏兀◆~干卻沒吃多少,余下的全歸了春樹。我把寫有“休息”二字的牌子掛在門上,喝完了剩下的五瓶,身上和書店老板一樣滿是酒氣。春樹蹲在一旁打哈欠,眼睛擠成細細的一條線。
“今天休息?”
“嗯,反正生意一向不好?!?p> “他呢?就讓他擱這睡著?”
“嗯,他的店生意也一向不好?!?p> “他是想來看錄像帶的吧?!?p> “嗯,應(yīng)該是,昨晚估計又做夢了吧。”
以前書店不是這個老板的,現(xiàn)在的書店也不賣阿加莎克里斯蒂。書店老板以前早餐是正常吃的,不是啤酒花生,而是包子豆?jié){。我是怎么知道的?因為我這里有個錄像帶,里面是書店一天的營業(yè)錄像。
書店以前兩個人經(jīng)營,每天早上營業(yè),老板和老板娘分工明確。老板娘很漂亮,特別漂亮的那種,她很喜歡春樹,甚至讓老板嫉妒。幾乎每天都是同樣的重復(fù),懸疑小說永遠是書架的頭一行,從松本清張到柯南道爾。
現(xiàn)在呢,懸疑小說沒有了,店里也只有老板一個人了。
我在一樓架起幕布,放上錄像帶,關(guān)上門,打開窗。
窗外的樹黃了一半,葉子從二樓進來,落在了幕布下面,我走上二樓,蒙上被子,把春樹留在一樓吃小魚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