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贏褚就寢于含章殿。
三皇子贏顯新長了顆牙,奶娘便拿了磨牙棒給贏顯玩。
蕭貴妃輕輕摟著懷里的嬰兒,剛才宮女帶贏顯下去洗了澡,現(xiàn)下頭發(fā)還有些濕意,便拿了個帕子,輕輕擦拭著。
贏褚從浴房出來,贏顯聽見聲音,朝正走來的贏褚看去,咧開嘴咯咯笑了起來。
蕭貴妃見狀也笑道:“顯兒看見陛下就笑呢?!?p> 一天未曾展顏的贏褚也勾起唇,彎腰抱起坐在蕭貴妃腿上的贏顯,一只手拿過磨牙棒,逗弄著孩子。
贏顯已經(jīng)會說簡單的音節(jié),有時瞪著圓圓的大眼睛,看著蕭貴妃,嘴里咕噥著:“娘,,娘,,。”
現(xiàn)下,一雙小胖手正揪著贏褚敞開的衣襟,嘴里仍叫著:“娘,,,?!?p> 贏褚碰了碰孩子的額頭,耐心的教著:“乖,叫父皇?!?p> 宮里沒了一位娘娘,對所有人的生活似乎并沒什么影響,依然是一派父慈子孝的情景,就連荀家也不敢有絲毫怨言,被贏褚一紙圣旨趕回去后,便再沒什么大動靜,嬪妃自戕本就是大罪,沒有將荀家太爺?shù)呐莆灰瞥隽锜熼w,便已經(jīng)是對荀家莫大的恩賜了。
含章殿外,小太監(jiān)李玉和姚合偷懶坐在殿門的石階上,小聲的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
不知怎么的,聊著聊著,便扯到了自己進(jìn)宮的時候。
宮里的小黃門分兩種,一種是罪臣的家眷家奴,一夕之間被抄了家后,從主子變成了奴才,送進(jìn)了凈身房,切了一刀,再扔到小太監(jiān)住的北院里,讓他自生自滅,有幸活下來了,就被分派到各宮里做活,要是運(yùn)氣不好沒了命,就用破草席子一卷,扔到宮外五十里地的亂葬崗里,讓野狗野狼吃了。
還有一種,便是家里窮,父母養(yǎng)不活了,便托了人賣進(jìn)宮里做太監(jiān)的,但凡是有其他法子討生活的也不愿讓自己家的兒子被切了傳宗接代的命根子,能被賣進(jìn)來的,大抵都是活不下去的,不過雖是成了太監(jiān),平日里的吃穿確實(shí)。是比在家里要好得多。
從前一年到頭,能吃上葷腥的時候就只有過年那一天,過年的時候,家里的大人才拿得出錢,去殺豬鋪?zhàn)由腺I些豬板油,回家熬出一大罐的豬油,剩下的豬油渣便是除了豬油拌飯之外最美味的東西,一家的兄弟姐妹都趴在灶臺邊上看著鍋里煉出來的豬油渣,口水直流。
后來家里還是養(yǎng)不起了,把八歲的妹妹賣給了一家商人家做奴婢,還是不夠,不知道是聽誰說,進(jìn)了宮,就能吃香的喝辣的,阿爺將家里的三個兒子拎出來,問誰愿意進(jìn)宮去,兩個哥哥都沒答應(yīng),半晌,李玉自己便走了出來,說道:”我愿意去。“
姚合嘆了口氣,說道:”怪就怪咱不會投胎,下輩子啊,就投胎做個大戶人家的少爺,天天錦衣玉食呼奴喚婢,跟太子爺一樣?!?p> 李玉看了一眼他,說道:”東宮也有東宮的難處,晚上使女人都得被人管著,過了時候就有小太監(jiān)在外頭催他出來,白天里更是不自在,一堆的王公大臣盯著,不好不好?!?p> 一邊說著,一邊想起了自己身上缺了的那二兩肉,心不免癢癢的。
兩人都是沒經(jīng)歷過男女之事的,要說平生最大的遺憾,莫過于此。
聽宮里的老太監(jiān)說,人死了若是身上不能囫圇個兒的火化了埋在地里,下輩子便還是只能做太監(jiān),不做太監(jiān)也是個萎的。
于是凈身房里慢慢多了條規(guī)矩,每人被閹了之后,命根子便用布包裹著,敷上防腐的香料放在木盒子里,等來日有機(jī)會放出宮了,或者是死在宮里了,便將東西和人一塊葬了,也好求個往生。
姚合想起了承香殿的大總管如意,說道:”你聽說了沒,如意公公可不得了,,,“
”咳咳!“
一聲咳嗽打斷了二人的談話,兩人轉(zhuǎn)身,只見大太監(jiān)王允站在廊下,眼神陰郁的盯著二人。
“我看你們的舌頭是不想要了!下去!”
姚合暗自吐了吐舌頭,兩人弓著腰,退了下去。
鎮(zhèn)軍將軍府。
李璋正在清點(diǎn)聘禮。
謹(jǐn)言跟在一旁,拿著冊子,正一一比對著。
謹(jǐn)言不解,像這種瑣事,交給其他人做就可以了,為什么要郎君親自來弄。
“少爺,這些讓我來弄就好了,您去休息吧。”
李璋不語,說道:“沒事。”
聘禮放了滿當(dāng)當(dāng)一屋子,還放不下,連院中也堆滿了。
除了禮餅,禮金,還有整整幾乎十來箱黃金首飾,擔(dān)心被女方嫌棄粗鄙,鎮(zhèn)軍將軍特地將庫房中幾乎所有上的了臺面的翡翠玉器,珍珠珊瑚全給搬了出來,充作了聘禮。
愛女出嫁,怕孩子受委屈,還特地過來商議,預(yù)將城東臨近長公主府的一套宅子當(dāng)作小兩口的新婚居所,李贊也欣然同意。
滿堂流光溢彩,看的正在清點(diǎn)賬目的謹(jǐn)言目瞪口呆:“少爺,這真的沒將咱們府上搬空嗎?”
李璋笑了笑,說道:“你懂什么,長公主和丞相大人只有郡主一個女兒,自然是寶貝的不行,姬氏累世清貴,這些讀書人本就不太看得上咱們武將,送這些禮一是表誠意,二來,不能讓郡主在我這里受了委屈。再說了,等郡主嫁過來,便是府上的女主人,別說這些,便是我有的一草一木,也都是她管著。”
謹(jǐn)言打了個寒戰(zhàn),看著少爺此刻三分沉浸三分陶醉又四分嗤笑的臉龐,原本俊逸冷冽的眉目此刻竟分外的柔情,不免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這還沒成親呢!就已經(jīng)這幅作態(tài),若是成了親起不得了!
關(guān)在籠子里的一雙大雁咕咕叫著,像是在附和剛才的話。
李璋將手伸進(jìn)衣領(lǐng),摸出一個吊墜。
還是少年時跟著父親在邊境抵抗匈奴時,在戰(zhàn)場上撿到的一塊孔雀石。
并不是什么名貴的玉石,只不過顏色好看的緊,清透的藍(lán)綠色在戰(zhàn)后的雨天下折射出五彩的斑斕,父親看了一眼,說道:“這種小玩意有什么好看的?!?p> 他卻不聽,偷偷將石頭藏起來,晚上睡不著時就在燈下用一把匕首雕刻形狀。
手藝比不上京中的匠人,但還是不錯的,是一朵木蘭花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