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草灰蛇線
“歡姐和芳姐這是都在里頭了？”沈嬌娘側(cè)頭聽到里頭的笑鬧聲，扭頭問狗兒。
狗兒點了點頭，他一面推著門，一面傻笑著問道：“小小姐快生辰了，今年還去鹿兒莊嗎？”
沈嬌娘愣了一下，提著裙擺跨門的步子頓住。她心中煩憂，倒是忘了生辰將近這一回事了。
思及至此，沈嬌娘搖了搖頭，說道：“到處都在鬧饑荒，今年鹿兒莊便不去了，在家里吃頓便飯就好?！?p> 狗兒沒料到沈嬌娘這般說，他啊了一聲，有些遺憾地說道：“小小姐心善，只是去年我在鹿兒莊為小小姐埋的那壇梅花釀，小小姐怕是喝不到了，要不，我去跑一趟，給小小姐挖回來？”
去年正月二十，沈嬌娘生辰。
筵席一路從沈家擺到了沈家老祖宗長住的京郊鹿兒莊，三天三夜，好不奢靡。
狗兒在初冬鹿兒莊的梅花樹發(fā)第一樹梅花時便將花苞全給打了下來，拾掇干凈之后，便做了一壇梅花釀，想著來年小小姐再去鹿兒莊時，便能嘗到這新梅的釀酒了。
“狗兒有心了?！鄙驄赡镄牟辉谘傻貨_他一笑，跨過了門檻，“若是你最近閑著，跑一趟鹿兒莊也不是不可，對了，我這兒正好有給老祖宗抄錄的佛經(jīng)，若你去，便一道帶過去吧?！?p> 說是京郊，真要往返京城和鹿兒莊，少說也得要個四五天。這天要下不下雪的，出行也就更麻煩了些，狗兒若是想去，還得在府宅里好生調(diào)配一番，免得路上凍著餓著。
狗兒響亮地應(yīng)了一聲是，興高采烈地在心里算著往返的時間。
正房門口，青蘿提著裙子便跑了出來，她笑得一臉燦爛，直往沈嬌娘懷里去鉆，邊便鬧騰邊說道：“小小姐來得正好，芳小姐說要給奴婢上神女妝，奴婢可不要，小小姐救命?！?p> 后頭一聲嬌叱，一抹鮮綠的聲音伴隨著鈴鐺聲出來了。
沈清芳插著腰笑罵青蘿，聲音清脆，比她脖頸間的鈴鐺還要悅耳，“好你個青蘿，原是你恭維歡姐說神女妝好看，我便要給你也來個，你卻同嬌娘告我的狀，看我今日不敲打敲打你。”
她當然是在玩笑。
沈嬌娘便也笑了一聲，拍了拍懷里比自己還高一個頭的青蘿，說道：“青蘿眉峰俊雅，若是剃個點眉，想來是不好看的，芳姐不如這次就饒了她?！?p> 青蘿順勢躲到了沈嬌娘身后，嘻嘻哈哈地同沈清芳做著鬼臉。
“嬌娘最會說話了?！鄙蚯宸夹σ饕鞯剡^來挽著沈嬌娘的臂膀，刻意矮了膝蓋，將頭靠在沈嬌娘的肩上，說道。
“嬌娘來了？看我眼下這個扮相如何？”里頭的沈清歡聞聲出來，她手里握著把玉骨扇，身上已經(jīng)換了一套白色的騎裝，臉上的那神女妝自然是已經(jīng)卸了，改為了輕描淡寫的淑人妝面。
沈嬌娘臉上笑意更甚，她點了點頭，一手挽著沈清芳，一手拉著青蘿，朝沈清芳走了過去。
“歡姐這樣便是極好的，英姿颯爽，無人能敵。”她眼眸一轉(zhuǎn)，恭維道。
沈清芳便哈哈大笑，一邊笑一邊指著自己說道：“那是，有我沈清芳出手，自然是手到擒來?！?p> “那我便放心了，時候不早了，大姑姑的馬車怕是已經(jīng)在府門口候著了，我得趕過去了?！鄙蚯鍤g抬頭看了一眼日頭，眉頭一鎖，拂袖就要往外走。
“慢些，仔細腳下?！鄙驄赡锩Χ诘馈?p> 那廂健步如飛的沈清歡剛出去不久又調(diào)轉(zhuǎn)回來，她一把抓住還沒來的進正屋的沈嬌娘，忙說道：“忘了說了，我已經(jīng)叫阿云辦好大夫人囑咐的差事就回來找你，你若有什么要問的，便放心問他好了，他不敢有什么隱瞞的?！?p> “是，多謝歡姐一直惦記著我的事?！鄙驄赡锷焓峙脑谒氖直成?，心里暖融融的，“時候的確不早了，歡姐早去晚回，嬌娘在這里祝歡姐得償所愿。”
“得償所愿~！”一旁的沈清芳跟著起哄。
沈清歡秀臉一紅，轉(zhuǎn)身就再次以飛速離開了康健苑。
她一走，沈清芳便嘆了一口氣。
“芳姐這是怎么了？”沈嬌娘轉(zhuǎn)眸去看她，見她亦是滿面愁容，以為她也是心有所屬，郁郁寡歡了。
沈清芳大步進屋，一把跨坐在了桌邊，她抬手托腮，看著沈嬌娘說道：“也不知是怎么了，最近她們的賞梅宴都不叫我了。”
“她們？”沈嬌娘跟著落座在桌邊，蹙眉問道。
“還不就是宋斐然她們，這些個嬌嬌小姐，不知怎么了，突然撇下我去賞梅，若不是那日我看到她們新作的詠梅詩集傳出來，我至今還蒙在鼓里呢?！鄙蚯宸及籽垡环?，十分氣悶。
沈嬌娘雖然眉頭依舊擰著，卻是有些無奈地笑了一下，說道：“芳姐總是喜歡說這種氣話?！?p> 說完，她又問道：“她們不叫你，可有叫上旁的誰？”
“還能是誰，宋斐然與張錦娘最是要好，她詠梅詩集里，張錦娘的詩可是排在第二頁呢，至于后頭，還不就是那些個擁躉，我閉眼都能數(shù)出來?！鄙蚯宸茧m然嗤之以鼻，但還真就正正經(jīng)經(jīng)地坐直了，開始掰著手指頭數(shù)。
張錦娘，兵部尚書張友恪的獨女。
“陳依云的詩是借雪詠梅，排在了第四頁，我覺得這個位置也就那樣。”
陳依云，金吾衛(wèi)長史陳道蘊的妹妹。
“關(guān)九思的詩我倒是看了，寫的不錯，字字無梅，卻是通篇詠梅，可惜她性子冷，排在了詩集的最末頁。”
關(guān)九思，殿中少監(jiān)關(guān)旭方的次女。
“上官懷沙那篇我一看就知道不是她寫的，肯定是她哥代筆，她那種草包，怎么可能寫得出來那種磅礴氣勢來?！?p> 上官懷沙，太常少卿上官回風的妹妹。
沈清芳每說一個名字，沈嬌娘便能快速對應(yīng)上她們的身份，她雖然極少出入這些閨秀之間，外頭的應(yīng)酬也是能不去就不去，但她對于京城里的關(guān)系脈絡(luò)其實早就得心應(yīng)手。
宋斐然，尚書左仆射兼門下侍郎宋玉清之女。宋斐然的態(tài)度，很大程度上代表著宋玉清的態(tài)度，那么，為什么宋斐然的態(tài)度會這么巧合地出現(xiàn)轉(zhuǎn)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