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火
姜越之看著沈嬌娘的臉，眸光忽明忽暗。
“姜常侍可愿意與民女各退一步？民女自問并沒有什么地方能和姜常侍結(jié)怨，若是誤會，我們也好盡早說清楚，不是嗎？”沈嬌娘輕聲說道。
“是，的確是誤會?！苯街淠卣f道。
他眼中的仇恨看似消弭，沈嬌娘卻清楚他不過是將其藏匿起來了罷了，直覺告訴她，姜越之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既是誤會，那民女放開姜常侍之后，姜常侍可不要再動武了?！鄙驄赡锏氖譀]動，眼波流轉(zhuǎn)之間，已然是將容貌當做了武器。
但可惜，姜越之依舊是一臉漠然。
“那就請沈小小姐從我身上下去?！苯街绱苏f道。
沈嬌娘身子動了動，收了匕首起身，飛快地后退了幾步，她的眼睛瞄了一眼一側(cè)的燈籠，心中有些猶疑。
想要人為再縱火一次，怕是有些難了。
姜越之這一看就是要與自己為難到底，絕不可能允許自己毀尸滅跡。
不過……
“姜常侍深夜出宮到沈宅來，穿著這盔甲，不知意欲為何？”沈嬌娘將匕首收入背后腰上的刀鞘之中，神態(tài)輕松地問道。
之所以收刀，是因為李照注意到了姜越之眼神的變化。
與其說是他冷靜下來了，不如說是他好像換了個人，那個憤怒的姜越之像是被藏匿起來了一樣，一點蛛絲馬跡都無法從他臉上窺探到。
姜越之脫了盔甲，撕了一角衣袍出來，將自己脖子上的傷口草草地纏了一下。待到處理好傷口，他這才重新看向沈嬌娘，說道：“來看看沈小小姐府宅中的情況，畢竟，陛下著臣照拂一下沈家，若是沈宅失火，臣怕是要擔上責任。”
他話里有話，說時眼眸一動，眼尾紅痕頓起，紅痕大約是被那頭盔給壓的，但在此刻，卻給沈嬌娘一種直面鬼魅的感覺。
“失火與否，無論如何都和姜常侍是無干的。”沈嬌娘斂眸不去看他，補充道：“天干物燥，這深冬里要是走水，怕是救火都救不及。”
轟——
一聲巨響自后宅傳出。
姜越之蹙眉尋聲望過去，就見東北面火光沖天，已然是起了大火。
“看，這些羽林軍搜查時指不定弄倒了什么東西，真叫人頭疼，這深更半夜的，如何喊得到人馳援?！鄙驄赡镄σ饕鞯丨h(huán)臂說道。
她回來，不過是想要確認自己臨走時設(shè)下的連環(huán)陷阱有沒有生效，一番纏斗時，她左等右等沒聽到動靜，還以為出了岔子。
如今看來，不過是因為冬日里燭火燃得慢，所以燃盡多花了一些時間罷了。
姜越之體內(nèi)迷藥未散，想要出去找人救火都來不及，于是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面前這個蛇蝎一般的女人面容帶笑地拉過自己的手，狀似焦急地扛著自己往外走。
砰！
砰砰！
接二連三的炸裂聲頓起，火光轉(zhuǎn)眼間就蔓延到了前庭。
等到火舌都已經(jīng)撩到眼跟前后，沈嬌娘這才慢吞吞地扛著渾身疲軟的姜越之行至門外，她低聲應付地喊了幾句，“走水啦！救火呀！”
接著就地一滾，把背上的火苗給滾滅之后，頭一歪，暈了過去。
姜越之本就中了迷藥，又吃了這么一記火燎，加之吸入不少熏煙，跟著還就地滾了一圈，當場便暈了過去。
外頭被轟鳴聲吵醒的百姓們紛紛出門，只是等到他們發(fā)現(xiàn)起火的是沈宅時，臉上都帶了些猶疑。眼下沈越將軍叛國，害了西北那么多同胞，于情于理，他們都沒辦法說服自己去救火。
但很快，有人發(fā)現(xiàn)了門口裝暈的沈嬌娘，和形容看上去像是內(nèi)侍的姜越之。
“呀，這不是沈家小小姐?！庇腥撕暗?。
“這小小姐暈在這兒，誰去叫武侯來呀，這怕是得送醫(yī)。”
“嗐，你管那么多作甚？她爹害了那么多人的性命，她這才吃多少苦頭呀?！?p> “但這旁邊不是還有個宮中大人嘛，若是出了什么事，別找到我們頭上才好哦?！?p> “去叫武侯，叫武侯來就好了。”
“叫什么叫，她這都逃出來了，肯定沒什么大礙，別去沾染這種麻煩的好?！?p> “誒誒誒，你喲，我記得你前年欠債沒錢時，不是還受過小小姐施的粥嗎？怎么現(xiàn)在這般薄情?！?p> 被人戳中痛腳的那個人頓時惱羞成怒了起來，他插著腰沖著地上的沈嬌娘唾了一口，轉(zhuǎn)而憤憤地對旁人說道：“怎么，吃她一口粥，我便能枉顧人倫，為這種背主叛國之人的女兒做蠢事嗎？”
他這話得相當之理直氣壯，但人群中不乏嗤笑聲。
叫叫武侯過來滅火救人而已，又豈是這人嘴里故意夸大的什么蠢事。
不過，他那一口唾沫倒是沒唾到地上的沈嬌娘。
因為緊接著人群中就有一個乞兒飛撲了出來，擋住了那么一口唾沫。
“你這種無禮無義的敗類，當年小小姐就應該讓你餓死街頭才對！”乞兒擋在沈嬌娘面前，聲嘶力竭地沖那人吼道。
那人要動腳踹乞兒，卻被旁邊的人一把給架住了。
“好了好了，跟叫花子動什么氣，武侯們要來了，咱們還是趕緊散了吧，免得沖撞了武侯們。”有人在打圓場。
不遠處，列隊而來的武侯們手中提著水桶，正是來滅火的。
但一來沈嬌娘在沈宅里多處設(shè)了機關(guān)，二來這武侯們也到得比較遲，是以沈宅的火直燒到天明才算完。
偌大的曲池池畔第一宅就這樣，在大火中變成了廢墟。
翌日一早，皇帝驚聞沈宅大火，不免動怒，可當他得知姜越之和沈清羽都在大火中受了傷時，怒火又轉(zhuǎn)為了擔憂。
于是，早朝便交給了太子李瑁代行，皇帝則直接擺駕八風殿，親自探望。
彼時，沈嬌娘裝暈裝著直接睡過去了，待到皇帝來時，她還處于睡夢之中，渾然不覺。
御醫(yī)跪叩皇帝之后，起身要去喊床榻上的沈嬌娘，皇帝卻是抬手制止了。他擺了擺手，壓低聲音問道：“越之呢？可是在另一間房內(nèi)？”
“是，姜常侍口鼻吸入了不少煙氣，比沈小小姐的傷要重一些。”御醫(yī)沒有提到姜越之脖頸處的傷口，在宮中行走，最重要的是機靈和守口如瓶，不該說的話那是一個字都不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