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大捷
姜越之難得沒插嘴。
沈嬌娘對此表示十分欣慰。
在隨后沉默的對峙之中,皇帝的怒氣一點點消弭,最終是化為了一聲嘆息。
“嬌娘,你敢冒大不韙諫言,是已經(jīng)做好了被朕降罪的打算,是嗎?”皇帝沉聲問道。
沈嬌娘俯首磕頭,口呼:“嬌娘但死無悔?!?p> 如果說一開始被沈嬌娘冒犯時,皇帝打從心底里生出了怒意,那么現(xiàn)在那一股怒意便化作了柔情。
這是一個一心尊敬自己的孩子,皇帝如此想到。
然而就在沈嬌娘以為這事已定的時候,一旁一直保持沉默的姜越之生事了。
就見他磕了一個響頭,開腔道:“陛下,沈小小姐雖然一心為國,但到底是僭越冒犯了天顏?!?p> 一句話沒說全,姜越之有意頓住,一副為皇帝著想的模樣。
“越之覺得,該如何?”皇帝轉頭問他。
姜越之十分為難地沉吟片刻,答道:“沈小小姐如今身份并不正當,不如,陛下您冊沈小小姐一個女官,以正其名……如何?”
如此一來,沈嬌娘便會有一個正當?shù)墓俾殻梢悦皂樀貙ι虬矘I(yè)與沈安玉進行調查,并且是行天子之名。
他這一步,看似是在幫沈嬌娘,為沈嬌娘謀取一官半職,實則是在提醒皇帝,沈嬌娘頭上可還有個大興第一位女官,如今就任中散大夫的大姑姑——沈秀然。
沈秀然雖然如今已經(jīng)是散官,但她朝中脈絡尚在。
而且,在沈越一事未經(jīng)查明之前,只要沈秀然不在明面上淌進來,那這事便牽扯不到外嫁女。是以,沈秀然若暗中為沈安業(yè)與沈安玉疏通,那皇帝哪怕掌控全局,也難免有疏漏之時。
果然,皇帝愣了一下。
他撐在書案邊的手摩挲了一下案臺上的書,眼眸深沉。
沈嬌娘在階下聽得是心中暗惱,卻又因為自己先前為皇帝著想的一番言論而不得不順著姜越之的話繼續(xù)說下去:“嬌娘聽憑吩咐。”
當天。
皇宮中傳了兩道旨意到了尹家,其中一道是感念沈中散多年為大興辛勞,特此賞下白玉棗一對,八角花烏屏風一張,潤白檀香床一張,金絲纏銀鎖一對,以及金瓜子一盒,金花生一盒。
賞的都是有著多子多福之意的東西。
而另一道則是稱沈中散與尹舍人如今尚無子嗣,陛下心中甚是憂慮,特允了沈中散和尹舍人一個子嗣假。
這意思便是,什么時候懷上了,生了,什么時候再來當值。
沈嬌娘是酉時離開的清輝閣。
她后頭快步跟著姜越之,姜越之是得了皇帝的口諭,奉諭一路要送沈嬌娘出望仙門。
一路上,兩人閉口不言。
直到望仙門在望,姜越之這才輕笑了一聲,停步,拱手對沈嬌娘說道:“恭喜沈女史?!?p> 沈嬌娘快他三步。
她聽到姜越之這明里恭賀,暗中譏諷的話,登時微提裙擺轉身,大闊步到了姜越之跟前。
姜越之眼睛瞇了瞇,后退半步。
“姜常侍屢屢設計我,難不成我是什么地方得罪了姜常侍不成?”沈嬌娘仰頭看他,聲音溫和,卻又極為有力。
“談何設計?”姜越之面色不改地俯視沈嬌娘,“沈女史如今好歹是得了個欽賜的女史,也算是有了名正言順的身份,你不謝我,卻是要怪罪于我了?!?p> 沈嬌娘突然笑了一下,明眸皓齒。
她狠狠一腳踩在了姜越之的長靴上,隨后一字一句地說道:“姜常侍若以為如此便能擊倒我,那邊請拭目以待吧,哪怕只是區(qū)區(qū)女史,我也終究有一日,會讓姜常侍你低下頭來?!?p> 這是一個被屢次坑害的人該有的態(tài)度。
姜越之微微嘶了一聲,眉頭一皺,后退了數(shù)步。
他眸光晦暗不明地凝視著笑魘如花的沈嬌娘,并沒有對她的所作所為有什么反應或懷疑。
踩完了人,沈嬌娘飛快地后退了數(shù)步,謹防面前這個男人有任何的過激行為。
她清楚。
姜越之極有可能是和沈澤勵一樣,擁有著那些還未曾發(fā)生過的事的記憶。也就是說,沈嬌娘的每一步,可能都在姜越之的預料之中。
不,應該說,姜越之極有可能已經(jīng)將沈嬌娘的一些計劃打亂了。
譬如沈澤勵所說的那些變故。
那些和夢里不一樣的事,也許就是在姜越之的干擾之下,才發(fā)生的。
不等姜越之開口,沈嬌娘裝模作樣地朝他一禮,接著便轉身快步離開了。過望仙門時,守衛(wèi)連連看了面帶笑容的沈嬌娘好幾眼,有些晃神地將她放了出去。
姜越之站在原地良久之后,才垂頭去看了一眼自己黑色長靴上的腳印。
這個女人一點也沒有變。
哪怕她還未曾做下那些事,哪怕他如今已經(jīng)將她的羽翼已經(jīng)扼殺在了還未長成的時候,但她面上流露出來的神情,已然有了將來的端倪。
殺她嗎?
如何殺?
現(xiàn)在殺她,勢必會沾染一身腥。
與其自己動手,不如借刀殺人,只要她繼續(xù)沿著沈安業(yè)與沈安玉這條線查下去,那么不用他姜越之動手,沈清羽也會死得十分凄慘。
姜越之如此面無表情地想過之后,拂袖轉身離去。
成了女史的沈嬌娘便算是宮中女官了,每日宮內點卯,她這個不入流的女官都得在場,雖沒有詳盡的職務,但沈嬌娘還必須留在宮中,以待召喚。
如此一來,沈嬌娘與李胥見面的機會就越發(fā)的多了起來。
好在,李胥看到華妃因為沈嬌娘而受了詰問,便消停了一陣,雖然還是一副十分不屑的模樣,但到底是沒出言為難。
如此反復了數(shù)月之后——
安西大捷。
司馬昱將最后一撮回鶻人趕出了邊境,隨后班師回朝。
此時已經(jīng)是十月。
初冬時節(jié),長安卻是落了一場長達七日的大雪。
已經(jīng)將和義府諸事理順的沈嬌娘捧著冊子一路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積雪入宮,她十分熟絡地和守衛(wèi)招呼了一聲,接受了盤查,隨后便奔向了勤政殿。
司馬昱從安西到長安需要兩月,這時間足夠沈嬌娘向皇帝闡明一切,并逐步分化司馬昱手上的大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