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謀同
察覺身后之人并不似對她有威脅,孫喻雪慢慢轉(zhuǎn)過身來,又嚇了一驚不小。
來人英眉朗目,容長身量,正是徐家的三少爺,徐佑倧。
徐佑倧與孫喻雪兩個陌路人對面而站,各自心懷異事,一陣夜風(fēng),遠(yuǎn)處竹子上一聲響,不知倒了什么,應(yīng)著聲兒,湊了一幅怪景。
竟是徐佑倧!依她對徐佑倧的了解,斷不該此時此刻身在此地的。不知道他看見了什么?看見自己偷聽總是沒跑了,可是他又知道屋里是誰呢?若是知道,他會為了二嫂的聲明而設(shè)法將自己封口嗎?還是捅出此事?平日二爺三爺?shù)年P(guān)系甚好,但是聽說是隔母的……
兩人對面打量個不停,徐佑倧率先不耐尷尬,輕聲說:“他們走遠(yuǎn)了,你跟我過來。”
孫喻雪站在原地,楞楞地不知該如何。
徐佑倧又道:“換個地方說話?!闭f畢起身便行。
孫喻雪這才諾諾跟著去,又不敢跟著太近,幾種心思輪番在心里上陣,卻不知徐佑倧心中之感,也是古怪難言的。這么不巧做了一次細(xì)作,已不是他屬意,卻還生生地又做了螳螂,捕到一只不明來路的蟬。
若是這人他見過,也不算什么,是二太太的盯梢還是巧合撞見的丫頭,恐怕都無礙。這女子是誰呢?且說如今徐佑倧看那姑娘年青秀麗,素凈的慣常丫鬟打扮,一雙眼睛倒是靈巧,眼生的緊。
雖說家中主子認(rèn)不全下人是該當(dāng)?shù)?,可在徐佑倧這里,更有個緣故,徐佑倧從來也不在徐府住的。
徐佑倧年十九,在家中排三,與兩位兄長不同母,年紀(jì)較兩位兄長小了十幾年有余,雖無隔閡爭斗,可自當(dāng)是疏遠(yuǎn)些。
家中視為明珠珍寶,性子卻有些古怪,不愿在徐府中長待,家里也只能縱著他。跟隨恩師考仕幾年便嘗到了在外的甜頭,考取功名、入朝為官后又蒙皇恩親賜了號“霄鴻將軍”,在京中另蓋了霄鴻將軍府,更是不回徐府了。
合族中的大小輕重事兒,他嘻嘻哈哈總帶笑臉,卻是從不理會的,是個“混世經(jīng)緯小爺”,除卻家中祭祀大事,要緊生辰才回去一趟,竟是腳不沾徐門,家中祖母撐腰,也拿他沒轍。
“你是哪個屋的丫頭?”
“……”
目睹方才情景,嚇呆了也是人之常情。徐佑倧拂袖將石凳擦擦干凈坐下,等她緩神。
徐佑倧今夜是為何在徐府?卻同與二夫人偷會之人有關(guān),那正是徐佑倧察勘的對象。
原來與二夫人相會之人名為藺力,原是李司馬家的管家,李司馬與徐家掌事、徐佑倧的大哥徐淐徑關(guān)系甚密,徐家管家因故缺了幾員,是有李司馬親自推薦來徐家的。
可是這藺力,去了徐府當(dāng)管家后,司馬府中下人收拾舊屋子,卻找出了三四樣怪物件,李司馬再三想過,覺得不妥,和徐佑倧說了這事。徐佑倧跟了藺力兩三日,卻出了這岔子了。藺力與二嫂相關(guān),這與李司馬同自己說的怪事毫無關(guān)系,徐佑倧大大吃了一驚。可是這樣算來,整件事情就更古怪了。
“我是煎藥的丫頭,”孫喻雪才道,“在二太太房中聽令的?!泵τ盅a充道,“我原本不是府里丫頭,我是孫太醫(yī)的女兒,進(jìn)府才半個月余,幫忙父親夜里侍候照管二夫人吃藥的,前些日子……”
“我知道,二嫂前些日子病了,”徐佑倧聽見恰恰是二太太的丫頭,皺了眉,心想,這便如此說?難不成是周氏心腹?盯梢卻不是那么一個窗外鬼祟的方法。若真是同來,方才卻也該跟著走???里頭還有文章,方才叫住她查問消息,現(xiàn)在想想?yún)s是魯莽了。這話卻不能直口便說,只得再問。
“你方才可看見了什么?”
“看見二夫人與一仆從進(jìn)這間倉庫,商議了些事?!睂O喻雪心知多言多錯,但又不能隱瞞看到了二夫人,合府中誰人不認(rèn)得二夫人,況且自己還是給二夫人煎藥的,萬萬躲不過,只得含混說道。
“仆從?你不知道那人是誰?”
“只在窗外向里看,看不清。出來之后看并不認(rèn)識,又不敢鬧出動靜,所以……”
徐佑倧的問題接二連三,“那他們在里間商議了些什么?”
孫喻雪驚訝,他是壓根沒聽見嗎?或者是詐?“回三爺,那男子似是說勸二夫人與他遠(yuǎn)走高飛?!?p> 這個回答竟讓徐佑倧生生噎住,語義竟如此直白。這番行事配上這個年歲,滿目的無辜,可不像是誰人派來徐府搞小動作的?!叭缓竽??”
“然后二太太當(dāng)然沒同意,兩人就說了些情之艱難,也沒別的了,”孫喻雪裝作細(xì)細(xì)回憶,在苦思對策,“似乎有說到畫兒姐姐意外的事,但沒說仔細(xì),不像是與二夫人有什么關(guān)系的?!?p> 孫喻雪說話間,徐佑倧一直在細(xì)細(xì)端詳她,“不知你名諱是什么?”
“我姓孫。”
“慢著,你方才稱我三爺,那么你認(rèn)識我?不是剛?cè)敫坏揭辉聠幔课疫@一月可沒來過主府。”
“三爺說什么?在這府里,怎么會不認(rèn)得三爺?三爺不常在這府里,但是我們這些做下人的自然是都要門兒清的?!?p> 徐佑倧微微頷首,“有這么一回事嗎?那你為什么會在窗下偷聽?徐府更敲夜肅,這么晚了丫鬟是不許出來的?!?p> 孫喻雪愣了一下,說道:“三爺有所不知,我今夜是領(lǐng)了差事在身,二夫人身子本大愈了,今日脈搏卻有反復(fù),我出了一次府,回家請教了父親新藥方,帶了藥才回來,您看。”孫喻雪說著從身上挎包中拿出一油紙包。
徐佑倧看了一眼,點點頭,動手折疊廊前竹子,聲音劈劈啪啪,蓋過了風(fēng)聲。孫喻雪這才意識到此時已是深夜。這位爺富貴命、根基穩(wěn),不怕什么,她若被發(fā)現(xiàn)了,這一頓罰可難以想象。
一為主,一為仆,莫名變成了他二人深夜相談之狀,或被別人看到,誤會她和徐家三爺深夜相會,這麻煩可大了。
比照前事,孫喻雪竟生出這種想法,許是二太太也與那人就是誤會,清清白白的。
兩人各有所思,突然靜了下來,方才一頓詰問之后,互不相識的二人,終于不知所措了起來,想問對方的很多,猜測對方知道自己不知道的,或者掂量自己知道對方不知道的,也很多。可是這卻如何問呢。該當(dāng)去問嗎?
孫喻雪想問,為什么徐佑倧深夜會在此呢?她是跟著二夫人來的,而徐佑倧則該是跟著另一位來了。另一位是誰,她不認(rèn)得,可是三爺看樣子是認(rèn)得的,不然也不會反問自己認(rèn)不認(rèn)得了。那一位是誰,孫喻雪十分好奇,以她的地位,眼下除了默然無語,做什么都不合適。
卻是否可以反其道而行之呢?今夜已說了太多話,固然危險,可裝傻在這份上卻早已沒有用了,以徐佑倧的身份,不至于為難自己,何況兩人還有這“共謀”之實,對方或許也有忌憚,才做這半夜偷看的事。,孫喻雪索性大著膽子,丟了一句話,語音刻意放柔些,免得惹這位爺脾氣出來,怯怯地:“不知三爺是否知道那男子是誰?”
“孫姑娘,今夜只是意外,二嫂她病體剛愈,丫頭又出了這等意外慘事,心中曲折,與人談講敘說也是該當(dāng)?shù)?。那個人是誰便不重要?!?p> “我也這么想的,三爺。我聽到之事已經(jīng)盡說了,也并沒什么別的。二夫人對我很好,此事沒查清,我何苦白白說出這事去?!?p> 徐佑倧心中漸漸詫異,一開始只當(dāng)作一小丫頭,可這回話之中,綿里藏針,竟是個極厲害的丫頭。她說的是否都是實話呢?徐佑倧拿不準(zhǔn)到底該當(dāng)如何。只得含混說道,“你就說這宅子里多少秘密吧。一步也不要多走,一事兒也不能多管,可知道?“
封口之令等到了,孫喻雪明白今夜之事終于有個終結(jié)的兆頭。
“是?!?
白下疏
種種浮萍,也算耕耘。字字疊疊,也是創(chuàng)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