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再會誰人
沒走到院子里,先就碰見了孫喻雪,端著一個托盤兒,托著老太太漱口用的茶。
見到他們?nèi)齻€一起,孫喻雪先規(guī)規(guī)矩矩地向三人分別行了禮。
鄭子溪高興道:“原來你在這兒,不是三舅說我都不知道,方才我來看曾外祖母,怎么沒見你呢?”
“小姐,方才我去取熱水來泡茶的?!睂O喻雪抱歉道。
“你為什么來老太太這兒了?”鄭子溪問道。
孫喻雪沒答話,放下茶盤,向三人走近,突然伸出手。
“怎么樣,這幾日腿還疼嗎?”孫喻雪熟稔地拿過徐佑倧的右手,為他號脈,半拽半托著他的胳膊。
徐佑倧很自然地順著她的動作,低頭看著自己被號脈的手,“還是疼啊。不然呢,你不是說,不疼反倒壞了,有麻痹的危險吧?”
“嗯。脈象正常,恢復蠻好的,忌口堅持的如何了?”看了徐佑倧表情不自然,心知一定沒有嚴格執(zhí)行,“倒無妨,養(yǎng)到這時候了,想吃什么也都可以了?!?p> 徐佑倧笑了一下,正色道:“你是不是不回來了?”
“三爺講的,仿佛那是我能做主的一般。不知道,我心里疑惑的緊。聽說三爺派人來過了?老太太只說把我留下使,我也不敢多說什么別的,連回家也不敢提?!?p> “你不覺得奇怪嗎?”
孫喻雪將他右手號脈畢,換了一只手來,“是怪??晌覍嵲诓恢獮槭裁础_@幾日也沒什么特別處,什么也沒發(fā)生,老太太只是指教我,學規(guī)矩,聽訓話,做活兒。”
“沒讓你做重活?或者,”徐佑倧壓低了身子,不想讓鄭家兄妹聽見,輕聲耳語:“做毒藥什么的?”
“虧你會想,我都想不到那個,但是的確沒有?!睂O喻雪避了一下,反倒笑了,一挑眉,“想一想?yún)s有趣,若讓我做那個,我是答應(yīng)還是不答應(yīng)?自我到了老太太這兒聽使喚已經(jīng)有八日了,做的活計很輕,女工我本來就擅長,別的也沒什么了,若說起來,倒是聽規(guī)矩多一點?!?p> “沒事便好。”徐佑倧點頭道。
他們兩個一來一往地互動和聊天,旁邊圍觀的鄭子溪和鄭子泓早已驚得不知倒抽了幾口涼氣了。
這兩個人不是主子和奴仆嗎?其中他們熟悉的三舅,怎么不像往日那樣冷漠不可一世了?看這氛圍實在是太熟悉了,若是沒聽錯,兩人甚至以‘你’‘我’相稱。孫喻雪給他號脈,連個帕子也不隔著,還直接拽過手來,一點低下請示的姿態(tài)都沒有。
尤其吃驚的是鄭子泓,他不認識孫喻雪,東萊時三人發(fā)生的事他不知道,這兩人的關(guān)系,甚至聯(lián)上自己的妹妹子溪,在他眼里都很奇怪。再見到孫喻雪之前,一早就瞄到不對的頭兒了。
這個孫喻雪是誰,怎么自己完全不知道的情況下,三舅和妹妹就有了這么一個熟悉的人?
這一個月實在讓人心中不安。他知道家里出事了,絕非小事,但是父母一致決定閉塞消息,不讓他過問。父親總是心事重重,早出晚歸。母親比往日更勤去看徐老太君,常常嘆氣,他還撞到好幾次父母在古古怪怪地議著什么,連身邊的丫頭婆子全都避開。
尤其不一樣的是鄭子溪,他這個妹妹從小家里嬌慣,長到這么大,就是心事全寫在臉上的,出了一趟門兒,被母親禁足了五天,教訓了一頓后,特別安分。不禁讓鄭子泓分外疑惑,往日也沒少闖禍,卻也不見她有多安分,東萊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呢?禁足之后,鄭子溪的確改變不少,不僅坐臥規(guī)矩,不像以前一樣撒歡兒到處跑,還常常愣怔呆坐,捧著一本書,何時她有這樣的耐性了?
今天更是奇怪,這個從沒見過面的小丫頭,和兩個人的互動都很奇怪。三舅是最不好近身的人,居然在日頭底下和她拉扯著,越看越不對,只是號脈也就罷了,她叮囑的口吻十分不客氣,而徐佑倧也平等平和地回應(yīng)著,兩人的感覺很……說不上來地古怪。
敏感聰穎的鄭子泓,從這幾件事中也猜不出這一月中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可是,顯然孫喻雪是和這些新情況一起來的。他不禁對她產(chǎn)生了極大的興趣。
三人正陷入一種奇妙的沉默中,不妨頭旁邊有另外一個人,也在觀察著他們。
徐佑倧眼尖,一邊說著話,一邊看到人了。
“大哥!大哥怎么出來了?”
幾個人忙問好:“大舅?!薄按鬆??!钡匦辛艘煌ǘY。
孫喻雪低頭后退,和丫頭們一起含混稱呼了一聲,不著痕跡地挪了兩步,退至鄭子溪身后。
“大哥怎么一個人出來了?傷怎么樣了?連個丫頭小廝也沒跟著?”
“受傷很久了,躺著心煩,今天想自出來逛逛?!毙鞙C徑臉上保持這笑容,可是嘴角皺著,眼周圍露出憔悴松弛,衣服漫不經(jīng)心披著,仍顯出疲倦來。
“大哥抱歉,今日才來看你?!?p> “自己兄弟,有什么可怪罪的。你之前也不方便,別人不清楚,大哥還不清楚嗎?你的傷怎么樣了?能自己出門,都好了?”
孫喻雪低聲對鄭子溪說道:“老太太等漱口的茶,想是要等急了,得快點回去復命了,婢子不敢打擾爺們說話,小姐,容我先退了?”
“嗯,你快走吧。一會兒我有事去找你?!编嵶酉灰捎兴?,低聲復道。
孫喻雪悄悄地走了。
“身上都大好了,”徐佑倧笑道,“是我好久沒回府里了,為著掩過那件事,大哥知道的,不免在家多做了幾日的戲,也悶壞了?!?p> “你們倆,”徐淐徑對著鄭家兄妹笑道:“回去代問你們父母安。自我受了罰后,倒是躲懶、清凈了半月,家里家外的事兒一概也都撂下了未管,舒服了好些日子,心里怪不過意的?!?p> 鄭子溪和鄭子泓忙應(yīng)聲是。
徐淐徑一面點頭,低頭深思,一面笑問道:“老三,方才那是誰?”
徐佑倧不解:“大哥,您說的誰?”
“方才有一個不像咱們家中丫鬟打扮的,穿素的,眼生的緊。”笑了,“站在子溪身后的。怎么,一打眼兒不見了?是你們倆帶來的丫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