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壽宴
原本眾客盈門的這間房,在半個月間,變得冷落荒僻。然而,也并不是所有人都不出不進(jìn)。徐天罡在周氏禁足第三天,來過一次,進(jìn)來不過一個時辰,說了很多話,全是無關(guān)痛癢的話。
滿心期盼的周氏,見他不喜不悲,不吵不鬧,心中更是全灰了。打了滿腹的稿子,一點(diǎn)兒都用不上。
二爺既不說自己不相信她,只說為了孩子,希望她自重,時日長了,真相自明云云。
周氏心中怨毒,禁不住想,早有預(yù)兆的,這幾年中,二爺常去姨太太房中睡,雖對她并不是在意溫存,對福哥兒總是視若珍寶的,家里曾孫輩只有這一個孩子。自己仰仗著福哥兒,才得徐天罡偶爾來自己房中的機(jī)會。
怨尤是有的,憤恨亦是有的,但依仗自己二太太的位子和金錢,周氏安慰自己,大家中女眷都是這么過的,尚能夠度日,然而這一回,才將這個人看得清了。
徐天罡走了,采月輕聲在旁勸道:“您也別心里過意,這不是二爺心里一時過不去嗎?您不是不知道,前些日子您病了,二爺找大夫,全家子誰不羨慕您受寵愛。您不記得嗎,有一日,還斥責(zé)了桂姨太胡說,閑語不敬,招惹了神靈,還把我們幾個罰了一頓。若不是出事了……二爺也沒辦法?!?p> 采月勸著二太太放寬心,可是又怎么能有效用。人心死了,喚不回了。
‘歲月的流轉(zhuǎn)是不留情分的,’柳氏想著,’這么多年的情分,竟算什么?還是早就沒有這情分了,都是我一廂情愿。如此涼薄,竟一絲一毫都不曾想過相信我,為我的將來。只為了一條錦帶,一個無賴之人的幾句栽贓,一個疑影,連滴血認(rèn)親的實證都不肯信。實在太寒心了。’
周氏拿起手帕拭淚。自從軟禁后,她的眼淚也不知從哪里而來,一天天地只是流著。采月見勸不動,也不說話了,在一邊陪著流淚。
時日飛逝,徐老太君的八十四歲大壽到了。徐府底下的暗流洶涌不表,面上仍是維持一派無雙榮景,富貴尊榮,翰墨詩書,鐘鳴鼎食。臘月二十五,這一天是正日子。
今日擺宴,便在那徐家正宅之中。老太太帶著三個孫兒、一個曾孫和大孫媳祭過列祖。諸事與先前祝壽時大致相若,額外有榮寵,皇上特準(zhǔn)派內(nèi)務(wù)府事官到府賞賜,內(nèi)中寶劍、玉帶為先桓溫公隨先皇出戰(zhàn)西陲之遺物,御筆賜“勛業(yè)昭光”,官服兩套,常服八套,金不計。
徐老太君睹物思人,又添感慨,數(shù)行老淚縱橫。徐老太君帶眾人跪禮領(lǐng)恩,再三稱頌圣上恩高。徐家因著家族顯赫,三代得皇上庇護(hù),三個孫兒又在朝中軍政、內(nèi)務(wù)等徐老太君便足然是老封君了,壽長福澤,八十四歲的高齡,正好高樂一番。
徐府處處張燈結(jié)彩,陳設(shè)一新。禮完已過了足三個時辰,正宴方始。笙簫鼓樂之音,越巷而出。
有朗耀閣邊早擺上了珍饗海味,是永京城熱菜最好的天祥樓叫了紅案子、白案子一整套,呈上各種珍饈。名店的新巧糕餅取了幾十甕來,一一擺好在另接的大桌上,備正宴后享用。戲臺子在一邊,左右有曲廊可通,亦是跨水接岸。
朝中各家族不免都在這正日子來顯個好,逗個趣兒來。都府、督鎮(zhèn)、司馬,內(nèi)政署首等等,來了不少。連國親都有,貞禮太妃來了,坐了主桌主位,樂善郡主亦大駕光臨。
徐家并非皇親,這樣的陣仗,給足了面子。沒來的也都早備了厚禮,裕王爺?shù)亩Y昨日晌午就到了,丞相、太政、傅大將軍等與徐府有相與的,禮也都加厚三分。
老太君只帶了徐淐徑夫婦、徐天罡、徐佑倧四個在主席。后面又有曲折竹橋暗接,足足擺了十?dāng)?shù)桌,都為偏席。朝野官兒,關(guān)系好的夫人公子小姐,徐家人都在這幾桌分散而坐。這會子大夫人也下來了,依順坐在胡夫人邊上。
由主桌起,斟酒拜壽,期間重重賀聲,不再贅述。戲聽了幾曲,一人越席而過,直到正席徐佑倧身后。
“徐三爺。”這聲嬌柔婉轉(zhuǎn),徐佑倧轉(zhuǎn)頭看去,是柳荔思。
“方才拜會了柳世伯,沒見柳姑娘跟著,以為沒來的?!?p> “老太太大日子,我怎么會不來?早來了,并沒上桌而已?!?p> “快先去祝壽吧。”
柳荔思笑著拿了酒杯,自斟一杯,去徐老太君坐席,敬酒祝壽去了,一會兒又回來,仍是在徐佑倧身側(cè),低聲:“今兒娘說,讓我學(xué)著照管操辦,方才一直忙著呢。都是為著你們家忙了這半天,你竟連我來沒來都不知道?”
徐佑倧聽著親熱,有些不好意思,又不能打斷,更著痕跡,只得說:“對了,天祥樓的好饌菜是一絕,剛才試了,今日更比往常精細(xì)味美,多謝柳伯父費(fèi)心了?!?p> “怎么不多謝我?還是我備下的菜單。老太太的好日子,我理應(yīng)盡孝心的,將來也許就詢著舊例來了呢。”
這回徐佑倧沒搭她的話茬,輕聲:“你先找子溪去坐著吧,這邊兒不太方便。”
的確,桌上又是貞禮太妃,郡主,她擱這兒說半天話,是不合適了。柳荔思仍是大方一笑,去找鄭子溪一桌坐了。
老太君坐席上,賀禮不絕,一樣一樣送來,她老人家挑了幾樣看看,其余的都擺在一旁,待收起來進(jìn)庫,相必就再不見天日了。這樣的器件,在徐府甚多。
老太太拿起一把琴,素綢包裹,打開一看極為不凡,問竹鴛,“這是誰送的?”
竹鴛笑回道:“裕王殿下。”
老太君聽了,忙同眾人笑說:“我這老太婆,這是什么好命。先他祖爺爺雖然去了,我這三個孫子,一個一個地蒙圣上看重,世子看重,竟還惦記我過生日,送來如此珍貴的禮。真是感恩不盡,一時都說不完。不如這樣,我這重孫女兒,平日琴藝上鉆研,技巧說得過,便令她來彈奏一曲,大家評判評判。正能感恩裕王,又不辱沒了這琴,也對得起今日這景兒?!?p> 眾人笑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