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天降
極寒荒原
“老實點,讓你走就走,別想出什么貓膩!”翰城一把拎住此刺猬。
“輕點兒,一會兒勒得沒氣了?!比轀Y打趣,不知為何,這荒原之夜里的狂風(fēng)讓他覺得無比暢快。
越過毒蛇密布的幽暗沼澤,暴風(fēng)將渾濁黑霧徹底吹散,天邊的星灼出刺目雪白。
寒天凍土千尺,極寒荒原之上積雪萬年,連最英武敏銳的靈雕,都要生生地墜在這死亡之界里。
“到了?!焙渤钦f,不遠(yuǎn)處儼然一塊界碑。
“去?!比轀Y對刺猬說。
刺猬慫慫點頭,繞過界碑,作三聲鳥叫,立刻從極寒荒原那邊的密林中鉆出幾個人影。
“別動!”容淵擋住要朝前走的翰城。
“不能讓他把碧落石交出去啊!”翰城壓低聲音,稍動了一動,腳下的積雪被踩得咯吱咯吱響。
刺猬回過頭來,瞥了一眼兩人隱匿的草叢。
容淵忽然聽見野獸的吼叫聲。
幾只狼形怪立刻嘩啦一下界碑后鉆出來撲向這里。
“不好,有埋伏!”容淵拔劍:“這刺猬就交給你!”
“早知道不會那么簡單!死刺猬!”翰城一緊戰(zhàn)甲,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逼那刺猬咽喉。
那刺猬早有準(zhǔn)備,早就選好一條曲折小徑遁地逃走,半個人影已經(jīng)消失在黑暗里,卻硬生生被容淵順手扯出靈力結(jié)界,滾在地上大聲咳嗽。
“留著,要活的??!”他將刺猬扔給翰城。
兩人正欲大殺四方,魅影從天而降。
地上寒冰被震碎,漫天狂風(fēng),黑影般的鬼怪瘋狂襲來。
容淵拔劍,來不及四顧,一劍捅進(jìn)怪物胸腔,那怪物低頭看了看自己,一只手將劍拔出,裂開的傷口迅速愈合,連血都沒有一滴落下。
翰城驚,再上一刀,左右開弓,怪物一只手捶下,握住刀背,翰城欲劈,“給我松手!”?不僅傷口能愈合,還力如磐石,容淵一驚。
“大人,身后!”翰城氣力驚人,像方才給容淵喂招一樣舉起巖石,將刺猬定在石頭上,另一塊朝著容淵飛去,長劍在空中幾下將巨石掃成銳利鏢形,簌簌將怪物剝皮抽筋。
“大人,這怪物比上次要厲害!”
容淵一面沖殺,明明是要倒在手里,須臾之間卻又站起來復(fù)活,心下一緊。?“翰城,碧落石在哪只怪物身上?”容淵與翰城背靠著背,被怪物團(tuán)團(tuán)圍在中間。
“走了!”
“頂住?!比轀Y偏過頭:“我去把碧落石引過來!”
“大人,我……”翰城從未如此激烈地實戰(zhàn)過,正要讓容淵留下,那邊卻早已不見蹤影。
容淵落在高高的樹上,那些怪物虎視眈眈,蹲下身,一個接著一個朝著他沖過來,只見遠(yuǎn)處有光的小點在迅速朝著極寒荒原里移動。
他俯沖而下,不料迎面就被黑霧嗆到,那怪物雖不夠靈活,長臂斷然砸在容淵左肩,戰(zhàn)甲整個被撕下,他后退穩(wěn)住步子,遠(yuǎn)處翰城仍被包圍。
那怪物猛捶著地,震得人血?dú)馍嫌浚笸肆似甙瞬讲哦ㄔ谠亍?p> “在這么下去,一定會驚動荒原狼!”
幾百回合,手下冷鐵劍刃已經(jīng)卷了起來,赤膊上陣,北風(fēng)掀起少年衣衫,以風(fēng)為馬,奈何那怪物不受刀槍劍戟,容淵落地,濃云蔽月,一人一怪僵持不下。
容淵幾度已覺力竭,呼吸間帶著滾熱血?dú)?,怪物將肩上的人甩下,容淵被狠狠地扔在雪地上,那怪物頭如斧,雙手護(hù)心,而后在雪中一推,百里積雪全部被凍成堅冰,堅冰中長滿荊棘冰刺,怪物只動一動手,兩塊冰石就能將人夾擊得粉身碎骨。
容淵閃過,被冰石猛地擦過肩膀,忍痛飛身出陣,目光定在怪物腳下。
他記得清楚,皚皚白雪之上,是同烈幽林中一模一樣的腳印,艱難之中,他的力量拔地而起。
這怪物雖然看起來強(qiáng)大,但容淵一直都在試探它的弱點,穿心無用,他敲上怪物的頭,劍鋒逼近怪物瞳仁,劃過眼底,怪物一聲慘叫,原地跪了下去。
“翰城,把怪物引過來!”容淵朝著翰城背影:“眼睛為命門。”
翰城抬頭只見遠(yuǎn)方一道熾烈白光,容淵劍尖所過之處,掀起雪中巨浪,他接過容淵扔來的長劍,用了全部的力氣插進(jìn)面前最近的怪物眼底。
這把劍已經(jīng)接通天地靈氣,一直接著一只,怪物接連倒地,少頃。
容淵在雪地中站定,終于看清被埋在雪里的怪物——盡是奄奄一息的荒原狼,真正的怪物,在死后方現(xiàn)出形來。
晶瑩的雪片落在他肩上。
“大人,你沒事吧!”翰城跑了過來。
兩人用雪擦了傷口,翰城拾起破碎戰(zhàn)甲為容淵披上,陰森的林中,只有容淵這種天生陽氣渾然的人,才不覺得冷。
“大人,我們回王宮行嗎?玄衣密使聽起來好聽,可根本就不是人干的活!”翰城嘆息:“大人你明明可以和容和王子一樣叱咤風(fēng)云的,何苦要來這里受罪!就算受再多傷打再多仗,都沒人關(guān)心!”
容淵起身,拿起那把殘破的劍朝烈幽郡的方向走:“再難的事都需有人來做,為玄衣密使,就是為找到永恒火種的命門,將火種帶回冬境,如若不然,這雪一直下下去,冬境如果熬得過這個冬天?可如今火種已全部被荒原狼盜走,難道要我們坐以待斃?你跟了我這么多年,還不懂么。”
他全然沒把剛才的事情放在心上:“現(xiàn)下碧落石已毀了大半,交易進(jìn)行不下去,麒麟王很快就會露頭了,我可以把他們引出來,問上一問,為何火種都在這里?偌大的冬境,災(zāi)民無數(shù)卻只能凍死?!?p> “哦?!焙渤遣焕洳粺?。
“你小子,是不是害怕?!比轀Y忽然玩味地盯著翰城:“不會吧?”
翰城差點被看穿心思,押著那只早嚇得皺巴巴的刺猬,胡亂答一句抹過去:“才不是呢!大人你看這東西已經(jīng)嚇得暈過去了?!?p> “放下吧?!比轀Y環(huán)顧四周:“弄點雪水,讓他醒醒。”
話音剛落,容淵忽然后頸一痛,像是被什么東西打中,他回過頭去,又是一下,往地上一看,小石子已經(jīng)滾的遠(yuǎn)了。
啪啪兩下,又打在翰城腦袋上。
“大半夜是誰!”翰城惱。
頭頂上的樹枝動了一動,繁密的樹蔭里落下一個裙角來,兩人還未看清。
“救命!”一聲尖叫:“救命啊?。“。?!”
少女從天而降,卻不似仙女?dāng)y花散空而落,而是結(jié)結(jié)實實地砸在地上,落在兩人面前,這少女身著繡著黃鸝的云紋綢裙,墨羽衣抱在懷里,長發(fā)披散如柔亮的緞,雙頰染著淡淡緋紅,手里卻還握著一個彈弓,懵懂的眼睛望著兩人,似乎根本不知道剛剛發(fā)生了什么。
……
嘉和扶著地,后背痛得直不起來:“好疼……“
爬到樹上還沒坐穩(wěn),就莫名其妙摔了下來。
“你要做什么!”她好不容易緩過神來,一看是劍指著自己,很是不高興:“你知道我是誰呢,用劍指著我是做什么。”
“你是何人,宵禁之時擅闖烈幽林是重罪。”翰城道:“闖進(jìn)來會死,知道嗎!”
“我……”面對這陣勢,嘉和一時間想不出如何說明自己:“我是為民除害,我剛看得一清二楚,你為何要偷碧落石!”?她騰一下站起身,指著界碑的方向:“我剛剛看得一清二楚,就是你們浪費(fèi)了所有的碧落石,是從何人手上拿來?再走兩步,馬上就是鹿陽的地界,玄衣密使會把你們兩個賊都帶走!”
容淵有點出神。
“何出此言?”容淵看著從天而降的少女,那種美是用言語說不出的——鶯歌黎明,碧桃滿樹,如春之綺麗明朗,還帶著嘰嘰喳喳的聲音,活脫脫一只明艷的小鳥。
平日在烈幽郡中守林,來來去去都是五大三粗的兵甲男兒,鐵血硬漢,他少有的晃了晃神。
那少女的面容有些熟悉,他傷口在痛,卻忍不住跟她理論起來:“一無證據(jù),二沒看到全貌,我要說我用碧落石是為了救人,我殺了怪物,你如何反駁?”
“我……你……”嘉和一時詞窮,方才來的時候這里已經(jīng)打得昏天黑地,只見少年引來碧落石之力殺掉怪物,她原本是想要惡作劇一下,沒想到從來箭無虛發(fā)的她卻脫了手。
“總之我就是人證,我看到了!”
“看到什么?一知半解就要下定論,你到底是從哪里來的?”
“你怎么這樣?”嘉和很是不悅,卻伸手扶住后腰:“好痛啊……我又沒有靈力,就在這被你們欺負(fù)!”?
剛才那一下,是真真正正摔得不輕。
“沒有靈力,找死的功夫倒是一流。”容淵看著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麟嘉和,對翰城說:“這家伙到底是怎么進(jìn)來的?!?p> 她只想跳起來給他一拳。
但是她不敢,也沒那力氣。
容淵本不想和她多說,卻看她皺起眉頭。
“你,有沒有摔到?”他問。
嘉和抬眼,剛好撞上少年那雙眼眸,透著野獸一般的無畏,卻還帶著令人平靜的溫度。
她這才看到少年左臂已經(jīng)受了傷,血紅的利爪印記沿著手臂一路而下,看得人心驚。
“你要做什么?”嘉和心中晃了一晃,容淵并沒有移開目光,她這才覺得手腕一痛,低頭一看,已經(jīng)青了一塊,酸脹得不行,肯定是剛剛從樹上摔下來的時候手腕折在了地上。
嘉和低下了頭。
“就算我要帶你出去,也得知道要把你送去哪兒吧,這荒郊野嶺,你都一口咬定我是偷碧落石的人了,我自證的方式就是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這樣最好?!笨粗蓱z兮兮的樣子,容淵忽然想笑:“幸好你是碰到了我,而不是荒原狼?!?p> 身后的林子里一陣響動。
“嘉和!”嘉肆從后方的樹林中帶著侍衛(wèi)沖了出來:“怎么回事!”
人都到齊了,嘉肆沒好氣地瞪了嘉和一眼。
“你也是玄衣密使?”容淵目光落在嘉肆腰間的玉牌上:“鹿陽?!?p> 嘉肆點點頭:“閣下是?”
“我是冬境的密使暮揚(yáng),此地不宜久留,都是為荒原狼而來,借一步說話?!比轀Y道。
“什么密使啊?!奔魏袜洁熘?,走在兩人身后:“不是只有我們才是密使么怎么這么多人。”
“你就是暮揚(yáng),北狄容淵?”嘉肆眼前一亮想起炎皓霆的話:“我是鹿陽王子,麟嘉肆,專程來徹查烈幽林一案,這是我的妹妹,麟嘉和。”
“原來是鹿陽王子?!比轀Y與嘉肆目光輕點:“還望能通力協(xié)作?!?p> “什么密使啊,你當(dāng)真也是來殺荒原狼的?”嘉和問容淵。
“我是不是你一會兒便知道。”嘩啦一聲,容淵長劍入鞘。
極寒荒原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少俠們,玄衣們,啊不不不爺爺們饒了我吧!!”
刺猬被頭朝下扔在地上,臉被冰雪一浸,慢慢清醒過來,看見身邊多了好些人,知道這次蹚了渾水,忙跪地求饒:“少俠,少俠饒命!我真是迫不得已上有老下有小求求你們饒了我!!”
“是誰讓你來的?”容淵蹲下身:“現(xiàn)在說,少受些罪。”
“小人不知!不過是受人所托來送東西,也不知是碧落石?!贝题桶偷溃骸捌饺绽镞\(yùn)送這些,就算是和上家見到面,也不知是誰,你們也將碧落石毀了,還看見了荒原狼,這不就夠了!”
“一會兒送到烈幽府,就是刑,不是問?!比轀Y低頭看著地上一團(tuán)軟骨頭,風(fēng)清骨峻之勢里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要你的命簡單,無論是冬境還是鹿陽,今日都可以將你就地正法。”
翰城一腳踩在刺猬背上:“一會兒斷了氣,隨便找個地方扔了吧!”
“大人,我……我說!”刺猬終于垂下頭:“雖不知上家是誰,但這烈幽林內(nèi),能弄來碧落石的只有麒麟王?!?p> “麒麟王人在何處?”嘉肆問。
“大人,麒麟王來去無影,烈幽林無人不知,我從沒見過?!贝题f:“也沒有人見過?!?p> “南風(fēng)郡主南風(fēng)琦玉正是被這些怪物所殺,府中失竊,碧落石被麒麟王的人盜走交給荒原狼?!奔嗡另樦€索說道。
“那麒麟王不就是和荒原狼沆瀣一氣么!”嘉和想了又想,豁然貫通:“難不成南風(fēng)郡和南風(fēng)琦玉的死,也是麒麟王干的?”
“未有證據(jù),不可定論?!奔嗡恋馈?p> “大人,我已經(jīng)死到臨頭,我不過是一條賤命,死不足惜,可你們身為玄衣密使,難道就不想到極寒荒原上去看看究竟在鬧什么鬼嗎!那些狼隨隨便便就能掀起風(fēng)暴,有誰見過這樣的荒原狼?”刺猬的聲音逐漸冷靜下來。
“你還知道什么?”容淵問。
“今晚荒原上有祭祀!”刺猬冷冷地說,銅黃的眼睛里帶著絕望的殺意:“不知是為何,可烈幽林附近的碧落石在這段時間內(nèi)被盡數(shù)收到極寒荒原上,擒賊先擒王!為了這些碧落石,麒麟王殺了多少人你們可清楚?若不是我被逼無奈,誰會去做這下作流血的勾當(dāng)!”
嘉肆和容淵目光相對,各自沉吟。
“哥,不如我們直接去極寒荒原,既然這件事牽涉到三個神族,碧落石已經(jīng)失竊,現(xiàn)在消息肯定傳過去了,荒原狼不會坐以待斃,我們也不必等他們找上門來?!奔魏推沉艘谎鄞题瑢⑸砩系幕覊m抖落干凈:“說不定能找到麒麟王的蹤跡,他們千方百計拼了命拿來這碧落石,必然是有抵命的交易。”
嘉和在一邊聽得不耐煩,少女清澈的嗓音在空蕩的林中回響。
“這……這小姑娘說得對啊?!焙渤敲竽X勺。
“好主意?!比轀Y忽而抬眼,望著嘉和道:“我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