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重靈
他這個人,沒有別的什么毛病,就是愛干凈到了極致,華淵殿每天要打掃兩次,再大的風(fēng)和不好的天氣,他都無法容忍自己的桌子上有灰塵,每天用的筆也都按時擦得干干凈凈,他就是見不得亂七八糟。
可是千懿一說,他就坐到了她身邊,連椅子上的灰都忘了擦,他還有點緊張,千懿倒是如魚得水。
“你怎么不說話?!?p> “我們不是在說話么,王子?!彼?。
“很久之前,在上古靈術(shù)中,有一種靈術(shù)可以重構(gòu)靈力,叫做重靈,將人所需的靈力植入體內(nèi),但這需要一個漫長的過程,也很痛苦,除非被重構(gòu)靈力的人天生靈力高強才能承受得住?!?p> “這個……”千懿想起容嫣來:“我知道的?!?p> 容淵清了清嗓子,迅速岔開話題:“還需要一位同樣靈力的人,隨時輸送靈力才行?!?p> “必須如此么?!毕胧锹犝f容嫣重構(gòu)靈力的時候,似乎也是自己完成的。
“倒不是必須,一切以靈力高低為準(zhǔn),若是你能夠自己完成,就并不需要其他人。”
“真的嗎?!鼻к惨幌伦泳衿饋恚骸霸趺醋??!?p> “用自己的靈力凝成刀刃?!比轀Y說:“和別的靈術(shù)原理相同,不過是用在自己身上,你自己在體內(nèi)開辟出一條通路,讓他人將靈力注入進去?!?p> “那容淵王子?!鼻к舱f:“你會嗎?”
“會,但我從來都沒有用過?!?p> “那你幫幫我行嗎?”千懿像是看到了光:“如果沒有靈力,我恐怕很難在軒轅學(xué)宮繼續(xù)留下去。就算我有靈力,也肯修煉,這往上的路也很漫長?!?p> 容淵起身,右手一放,空中勾勒出一只神獸圖樣:“世迦自冬境而生,蠻荒凄涼,我們的祖先是火光,善于戰(zhàn)爭長于計謀,要是沒有這些,我們是走不出冬境的。”
那只火光,千懿不得不承認(rèn),和鹿麟獸一樣威風(fēng)凜凜,令人神往。
“但重靈若無法與原本的靈力無法相容,還有可能殞命?!比轀Y說:“世人都怕火光,說他是猛獸,是怪物,但我總相信無論人或者神,不可能永遠被其他的力量控制?!?p> 千懿看著火光,在她眼中,每一筆都是那么清晰,右手食指上一點光亮。
“我想自己試試看?!鼻к舱f:“我來打開自己的靈力,你幫我好嗎?!?p> 說罷,指尖一熱。
“不要,千懿?!比轀Y還沒來得及制止:“我現(xiàn)在還不……”
轉(zhuǎn)眼間,火光比原先更巨大,她將自己的靈力打開,好像撕裂,如同誅心般疼痛,她本身便擁有亂流,這一石激起千層浪。
容淵在一邊,縱然是無法說出口的擔(dān)心,從看到她在靈術(shù)賽上的穩(wěn)重的橫沖直撞,從索綠殿里救出雪人,心里便知曉這絕不是個可以輕易妥協(xié)的人,卻沒想到她這么犟,還有武將的果敢,對自己更是決斷凌厲,他索性不勸,在一旁緊緊看著,右手緊緊握著,隨時準(zhǔn)備接上。
千懿右手開始微微顫抖,嘴唇也一點點發(fā)白,眼看著就要沒有力氣。
“讓我來!”容淵立刻說,說罷便將她左手拉至眼前:“別動!”
他捉住她的手,可是她的手依舊是那么冷,和千年大祭那天在樹林中一樣。
千懿低著頭,冷汗大顆大顆往下落,穿心之痛都經(jīng)歷過,她拼命安慰自己,容淵握住她的手,尋找著能夠重新注入靈力的地方。
“等一下就好?!比轀Y說:“你堅持一下?!?p> 千懿咬著嘴唇,她把頭別過去,不看。
好像過了又過了一百年,她痛得手都麻了。想起那日自己在丹露花園中爆炸,無限的黑暗淹沒過來,現(xiàn)如今的感覺和當(dāng)時竟然一模一樣,痛,冷,無力就在在黑暗中無限下墜再下墜。
不知道過了多久,好像痛感終于輕了一點兒。
“你現(xiàn)在可以快速學(xué)習(xí)所有世迦的靈術(shù)了,你要的靈力已經(jīng)融入進去了。”容淵松開手:“但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完全融入。”
“謝謝王子。”千懿充滿感激,她本想試試看,沒有想到容淵會親自幫自己。
但那邊的臉色卻不是很好。
千懿輕輕放下袖子,身為王子,被自己違抗,自己還不能拒絕,況且他還是為了自己好。
可自己心里也是無可奈何的焦急。
“王子?!鼻к舱酒饋恚⌒囊硪?,輕輕地說:“我還要回去抄書,就先走了?!?p> “能告訴我你為什么一定要這么做嗎!”容淵回身,長亭風(fēng)起,日色薄,青松冷。
“我的靈力本來就有殘缺,我自己都不知道那是什么。若是專門學(xué)習(xí)某一門靈術(shù)來形成新的靈力又太慢了,我沒有辦法等?!?p> “可你現(xiàn)在不是一個人!”千懿說:“很多事都沒法做,即使徒有一腔孤勇,若身陷危險難以自處,在日后可以預(yù)見的情況下,或許都會命懸一線。若只我自己便沒事,但現(xiàn)在我不僅是我自己,所以才如此著急?!?p> “你伶牙俐齒,心高氣傲,如今為我謀事,卻還是如此自己為是,剛愎自用!”容淵說:“讓我如何信任?”
“我是為了自己?!鼻к渤姓J(rèn):“容淵王子,可我和你不一樣。你除了我,還有別人,手下的人若是不得力可以換掉,你的靈力也非一般人可比,隨隨便便出手就可以壓制綠辰,無論如何神宮都在你身后。可我不一樣,我只有自己,即便是你的謀士,我也是一個人。我不是故意要為難王子,而是我不能手無寸鐵,更不能等,況且除了你,我找不到第二個能夠幫我的人,所以我只有求你,若你不幫我,我也是要去找別人的!但我說過的話一定算數(shù),既然選擇站在你身后,就會永遠在你身后!”
“這不是理由?!比轀Y說:“我只是想知道,為何你一定要這么做?”
千懿被問住。
“因為我怕!”她深深地呼吸:“王子可知曾經(jīng)的鹿麟,千里之堤潰于一旦,在戰(zhàn)爭發(fā)生之前,我從來沒有想過會變成今天這般光景。彼時人人自危,我這樣的人全憑運氣才能活下來。直至今日,我都是憑著運氣也不怕死的心活著,可我總不能一直這樣下去。何況我在你身邊,更要學(xué)會自保,因為前面路還長。我必須要確定,自己可以活下來!”
“只要我在就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你,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會做到,可你為什么不相信我?為何還是要如此心急。”他毫不猶豫地打斷了她:“這是我的責(zé)任,我若連自己身邊的人都保護不了何談其他?你在質(zhì)疑什么?!?p> 浩然坦蕩,冷冷的,宛如銀器被拭亮般,干凈的聲音。
這溫柔之下的不容置疑,像一塊燃燒著烈火的巨石,落進心底的湖泊,他只看著她。
她目光灼灼,那種美堅硬又脆弱,不是那種讓人想要占有的,而是想要將她藏在自己身后,為她遮擋風(fēng)雨。
“不是我不信,這世界逼仄,我只想活下去!”千懿說:“不是好好地活,是先活下來,無論好壞?!?p> “你知道我想保護你,并不因為你是我的謀士?!比轀Y轉(zhuǎn)過身,看著她的眼睛:“你知道的?!?p> 第一次聽到他的聲音這么軟。
“王子之情我心已知,但現(xiàn)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鼻к驳拖骂^,這是她一直想說的話,卻不敢抬頭去看他的眼睛。
半晌,他松開了手。
“你回去吧?!比轀Y望著長亭遠方的天際:“是我唐突了?!?p> “是。”千懿默默轉(zhuǎn)身,朝著長亭另一端走去。
縱然是心里有話也不能說,眼前的事情就是最重要的。
“總有一些事情是命中注定要去做的?!鼻к不厣恚骸八阅悴灰刮?,有些路也終究是我一個人走,我想你也是?!?p> 她走了兩步,又回頭:“我會記住你今天說的話。”
那邊盡管還是王子的架勢,卻也忍不住會心一笑,她轉(zhuǎn)身往回跑。
今天的一切她都記住了。
是夜。
千懿躺在自己的房間里,翻來覆去,如果重靈真的有用,那么自己現(xiàn)在的靈力,應(yīng)該能夠暢通無阻地使用。
她起身下床,跑進院子里,想著曾經(jīng)一條條背過的靈經(jīng)。
每個神族的所擅長的靈術(shù)都不盡相同,但是她的身體里,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只有一種靈力了。
迫不及待地開始使用隱刺,粒子逐漸在空中聚攏,變成一個個小而尖銳的星,千懿指著對面的石柱,那些粒子順利地飛了出去。
力量明顯強了很多,千懿長舒一口氣。
“謝謝你,容淵。”千懿默念。
他的話宛如最冷的星,在她的天空中閃過,可是在她來不及抬頭去看的時候,那顆星已經(jīng)熄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