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我去天印就好了?!?p> 睡過一覺,她現(xiàn)在精神得很。
馬車路過朱雀大街之時,千懿聞到熟悉的香味,推了窗戶去看,果然是那家香餅店,五百年之前就在那兒,現(xiàn)在還在,每次路過的時候都想要買來吃,剛剛就餓得要命,聞到味道之后更餓了。
“王子,要不要一起吃香餅?!彼粗切〉昀锏难U裊煙氣。
“好啊。”他這才想到:“這幾天都一直餓著了?”
“嗯?!?p> “我讓他們?nèi)ベI?!彼鋈缓軆?nèi)疚,西城府的事情讓人焦頭爛額,他也忘記了這個每天都和她一樣奔忙的人還需要人間食糧:“我去買吧?!?p> 千懿就這么看著容淵下車,走到鋪子跟前,買了香餅,又回到她跟前,塞進她手里。
“只有這個了,不然還是去我那兒?!彼f。
她咬了一口,真的太甜了,心里,甜的喉嚨里都是蜜糖濃郁的香,重要的是,和五百年前的味道,一模一樣,她認真地吃著,果然味覺是有記憶的,就算是暫時忘記,五百年也不過是彈指一揮,只要吃到了就還能想起來。
“這么晚,王子也早些回去休息。”千懿咽下去一口香餅:“到一個方便的地方,我自己回去就好?!?p> 他不再說話,扭頭看著窗外。
自從上次在密室中她腦袋一熱親了容淵,兩個人的關系就變得十分玄妙,她約莫知道自己靈力爆裂做了很離譜的事。
可那日在天印醒來后她又很快睡過去,醒來之后什么都不記得。
千懿也轉(zhuǎn)過頭去看著傍晚的街景,焦黃的糖汁和餅,軟糯的,可吃著吃著,她眼睛便濕了,她自己也皺皺眉,嚼得很慢,眼淚流下來也不吸鼻子,就默默地流,吸鼻子的話,會被容淵聽見。
莫名的,她唯一能記起來的味道不是神宮中的山珍海味,而是在更久遠的時候,同母后一起出宮,在街上吃到的玫瑰香餅。
馬車顛簸著,她轉(zhuǎn)過頭看那邊的容淵,他閉著眼睛,不知道什么時候,也睡著了。
千懿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撲面而來的市井氣與嘈雜人聲,即便是過去在風云莫測,在更加狂暴凌亂的當下,都太不值一提。哭著哭著,就舒服了很多。
冬日的晚風吹在臉上,刺刺的痛。
“你哭什么?”
她剛準備拿起香餅繼續(xù)吃,容淵卻醒了。
“王子,我們到天印了?!焙渤谴蜷_了馬車的門。
“王子,我該走了?!鼻к矝]答話,就要往下走。
“我在問你。”命令的語氣,馬車一晃,他也起身:“下去說?!?p> “恕我冒昧,你的家人恐怕不是病死的?!比轀Y想也沒想:“五百年之前,楓宴城的林姓家族,全部遷移去了堂山郡,為何只有你留了下來。天印屬東城,就算是孤兒也都登記在冊,可東城府中僅僅有你一紙戶籍,再無其他,你的身世是謎,卻深得丘玥信任??扇绱艘粊恚腋X得你有過去,還是沉重非常的過去,因為你實在不是尋常人家的女兒,任誰都看得出來。”
“人已經(jīng)死了,再說多的話,又能改變什么?”千懿道:“即便是仇恨,哪怕是滅門又能如何?他們回不來了?!鼻к驳溃骸巴踝蛹热贿x擇相信丘玥,又何必還要執(zhí)著于我的身世呢?”
“這與我信不信丘玥無關,我只想知道你,你的仇人在哪兒,若是他們還活著必然會被繩之以法?!币贿B三問卻仍擊不破容淵的執(zhí)著:“你現(xiàn)在就能這么做?!?p> “沒有必要?!彼f:“王子為何要拼盡全力抵擋容靖,保住王座。我懂得,可你最想要做的,并非是阻止容靖,我也懂,因為沒有至高無上的授意,容靖很難得到。我的事太微不足道,待楓宴城大定之后,我自會去處理。我心里已經(jīng)沒有恨,只想把現(xiàn)在的事做好,若是被過去擾亂心智,那就得不償失了。這亂世里,有幾件難以啟齒,自己亦看不明白的舊事并不稀奇,我自己都不想再去糾纏,我知道王子為了我好,可過去的已經(jīng)都過去了?!?p> “我不輕易懷疑?!比轀Y道:“你知我心。”
“千懿深知。”
“就算像你說的這樣,我有一件事不明白?!比轀Y目光猶如一把鎖,將她扣在原地。
“王子請講?!?p> “你為何還是躲著我。”容淵見她淡定如常,不肯露出一絲的脆弱,話語中的利刃更加分明。
“王子可想過,你我未來會如何,有朝一日楓宴城大定,我們是會分道揚鑣,還是就這樣,一直到永遠呢?!彼肓讼耄瑔?。
“我沒想過?!?p> “我沒有躲著你,我只是盡自己的職責。至于其他的事情,我也沒想過?!鼻к舱f。
“你想要什么。”那柄利刃徹底出鞘,翻轉(zhuǎn)了方向,亮出森森寒光。
她抬眼,長風寥寥,從兩人之間穿越而過,天地之間,只剩他一雙如墨眼眸。
“我說我也想要有自己的一番天地,王子不會覺得奇怪吧?!鼻к驳恍Γ骸盁o論做什么,即使是去做香餅或者靈獸獵人,我也想要成為自己應該有的樣子。可我父親曾經(jīng)對我說過過,要有志向,更要立志高遠如此方能抵擋這漫漫人生的消磨??涩F(xiàn)在的我不想再在這兵荒馬亂中生活,日后我會遠遠地離開這兒,到一個沒有人認得我的地方去。我總覺得要么就做自己最擅長的事,要么就是喜歡的,最好兩者皆有。”
“你的仇人在神宮里,在世迦神族里么?!彼麤]聽她的話,而是單刀直入。
“所以王子,你會讓我走么?”千懿也并不為其所動。
兩人都沒有回答。
“王子,今日多有冒犯。”千懿頷首:“還請王子見諒,都是些昏話,千懿在丘玥姑姑面前發(fā)過誓,一定會竭盡所能給予王子支持。千懿非圣賢,甚至連清明豁達之人都算不上,可我與王子相同之處在于楓宴城的當下和未來,此心與君同。至于其他的事情,就順其自然?!?p> “沒有事情可以瞞得過我,尤其是你?!比轀Y上前:“可我根本不在乎什么別的,除了你?!?p> “若是覺得現(xiàn)在很好,就沒必要再往前一步了?!彼f。
“你從來不肯面對自己?!彼臍庀褐?,一時間她未能想出要說什么。
她下了實心要把他頂回去,人在恨到極致的時候,什么都不會管。
她對著他的眼睛:“王子,你不是我可以想的人。千懿告辭。”
她說完,頷首,轉(zhuǎn)身,走了幾步停下,本想說些什么,頓了頓,又走了。
看著千懿走遠,容淵在原地,說不出的滋味復雜,這個女孩子,什么都能擋得住,即使在他身邊,即使已經(jīng)當著面哭了出來,卻還是對不想提的事情只字不提,他負手而立,寒風從領口灌進去,他竟也覺得冷。
“王子,你想知道千懿姑娘的身世,查起來很方便啊?!焙渤菑娜轀Y身后探出頭,看了看他臉上的表情,而后小聲地說。
“她一定是帶著仇的,她的仇人很可能就在我們身邊,最好是已經(jīng)死了,若是不死,她一定是要報仇的。”容淵說,她看著千懿敲開天印大門,那扇門閃出一道縫隙,有光從里面灑出來。
她閃身進入,門轟地一下關上。
仿佛剛才的事情都沒發(fā)生過,一切寂靜。
“我就是要她自己告訴我。若是我去查就是另外一回事?!比轀Y的視線凝在天印那鎖閉的大門上:“她早晚會告訴我?!?p> 翰城驚訝:“她的仇人怎么會在我們身邊呢?!?p> “要讓她信任一個人,不易??瓷先バ惺抡?,但心中終究是不為所動,事情想得太明白,路就走盡了。”
容淵那張寒冰般的面孔上,看不出什么情緒。
“她真的很像麟嘉和,嘉和的性情不是這樣。”容淵說,他忽然笑了笑,那個笑在翰城看來有些自嘲,卻還是帶著掌控一切的味道:“隨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