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唐瑤
從平靜的日子碾過初秋的第一片落葉開始，S城的這所理工大學如年輪增長般自然的迎來新的一批面孔，一如七月送走的那批畢業(yè)生，而圖書館前的那塊綠色的草坪周圍也依舊圍坐著來自各地送學生上學的家長。蘇眉每每看過都會想去年那個青澀的自己，時間總是很快帶走舊時模樣，又那樣無情地去擁抱新面孔。
大二的學生比新生早一個月就開學了，教學計劃上在開學前安排了一個月的金工實習，地點就在校園的西南角挨著浴室的校辦工廠。那里有著高高的頂棚，每隔幾米就吊著大燈泡，上面是碩大的碟子一般積滿灰塵的燈罩，即使白天也明晃晃的亮著。大一時有幾次蘇眉和夏夏去浴室，經(jīng)過敞開的大門，里面都是一臺臺刷上綠色油漆的機床，嗡嗡作響，順帶著濺起的鐵屑和飛舞的塵埃。
開學初系里面就簡單、迅速的根據(jù)個人意向和系里統(tǒng)一調整將蘇眉所在專業(yè)三個班打散重新分成繼電保護一個班和電力系統(tǒng)兩個班。本來也是一起上大課的也是臉熟的，原來的分出去了，現(xiàn)在的又分進來了，不外乎那些人。班級一動宿舍里面也是大調動，盡管原來幾個女生宿舍也是挨著的，關系好的女生還是會經(jīng)常在一起的。變化大的是，蘇眉和方子喻、杜洋、夏夏還有湘妹子分在一個班，而建平和曉平被分了出去。宿舍分進來杜洋，分出了建平和曉平，宿舍房間也換了位置，原來朝著陽面的現(xiàn)在輪到了北面。床鋪的位置也做了調整，蘇眉沒有了那個可以看窗外的下鋪，而是分到了杜洋的上鋪，從那里看天空卻只能是遠遠的一角，和那一角天空下空曠的操場。這次分鋪位連象征的抓鬮都省去了更像是先到先得的架勢，好在夏夏還在一個宿舍，蘇眉總算熟悉的。
蘇眉不想去問什么公平與否，來了一年多，系里面的學生工作還是有傾向的，再遲鈍和幼稚也能感覺的到。陽還是和她一個班，只不過另外一個班分來的幾個不懷好意的男生，一見到蘇眉就一臉壞壞地笑，躲之不及。不過令人意外的是班委評選中蘇眉看見了那個圖書館一樓的網(wǎng)管，難道也和自己分到一個班了？怪不得每次都感覺眼熟，原來一起上大課的時候是見過的，只是不知道名字，現(xiàn)在知道了，叫鄭偉，好像是個學習很認真的家伙，蘇眉一向對學習很認真的男生心懷敬仰進而遠之避之。
九月的天空中午依然炙熱，原來的軍訓服裝成了實習服，實習要求還必須穿膠鞋，有一次蘇眉穿了綁帶涼鞋被實習的師傅狠狠的訓了。
“知道車床絲桿上飛出來的鐵屑有多少溫度么？”老師傅用帶著白手套的手一邊扶著眼睛一邊指著蘇眉旁邊的車床。
蘇眉搖搖頭，夏夏忙打岔說：
“師傅您說，您說多少度，有一百度吧？”
“一百度？能達到三四百度，看到那個紫黑色的鐵屑了，那樣的有五百多度，你的腳有多少度？真是的，還敢光腳穿著涼鞋就過來了。上午你不要操作了，你去那邊幫學委整理實驗報告去吧！”老師傅一臉很鐵不成鋼的表情。
“師傅，我們班剛分班，還沒有學委？”蘇眉小聲說。
“那就班長，以前的班長也行，班長呢？過來?！睅煾挡荒蜔┑卣f。
項陽和另一個男生走了過來。
“那我和項陽吧，原來我們是一個班的，認識的?！?p> 蘇眉趕緊說到，于是順理成章的和陽一起整理材料。陽似乎沒怎么整理實驗材料，卻專心在那邊用鼓搗那綹銅線，蘇眉發(fā)現(xiàn)每每單獨相處的時候竟是無話，一旦夏夏過來騷擾，陽頓時話多了起來，處處顯出和蘇眉非同一般的關系。
“蘇眉，你知道么？下禮拜又有迎新晚會了，到時候一起去看啊，據(jù)說白澤還有節(jié)目呢?！?p> “白澤做這個事情最是認真了，估計是看有沒有漂亮妹妹去了?！碧K眉打趣道。
“系里要求每個班的同學都要積極參加迎新晚會的，到時候我們同學沒什么特殊事情的都叫上過去當觀眾，給白澤加油?！标栆荒樥?jīng)的說。
“你不是也想去看漂亮姑娘吧？”蘇眉望著一臉正經(jīng)的陽說。
“哪有，哪敢，我們班的漂亮姑娘不都在這兒呢嘛。”陽露出好看的笑容。蘇眉心安理得的看著他，那句話聽到心里那樣的舒坦。
“班級快重新選班委了，你還報名么？”陽問。
“你呢？你參加我就參加。要是那個班的班長當選我就不參加了?！?p> “為什么？”
“你說為什么？”蘇眉低頭有點賭氣地小聲說。
“主要是那個男生我和他不熟，對他印象不是太好?！碧K眉又趕緊解釋道。
蘇眉回過頭透過一排排車床，打量了一下那個正在臺子上操作的男生，那個人確實給她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蘇眉不想多想。
項陽笑了笑，不置可否。蘇眉不知道他是揣著明白裝糊涂呢，還是揣著糊涂裝明白。
這次實習的安排很巧，蘇眉和方子喻一組操作一臺機床。以前兩個女生也就是見面臉熟，甚至連打招呼的機會都沒有，不過在大一的舞會上倒是經(jīng)常見，兩個人每次都會心照不宣的跳支舞。打心底蘇眉喜歡這個女孩，盡管沒少聽說過關于她的各種謠言，可那和蘇眉有什么關系呢？蘇眉就是敏感的動物，喜歡與厭惡往往就是那一瞬間的感覺。好吧！這樣的識人方式也會讓她吃盡苦頭。
一個下午的時間，整班的同學都在那個一樓寬大的廠房里面實習，感覺就像八十年代的車間，瞬間穿越的感覺。蘇眉和子喻分在一組在刨床上輪流操作，每次機器啟動巨大的聲音都讓蘇眉膽戰(zhàn)心驚，最怕那火花四濺的場面，蘇眉有時偷偷看著一臉嚴肅的子喻，細密的劉海下滲出亮亮的汗珠，竟然毫無畏懼！每每她倆都是較為默契的由子喻來操作，姿勢標準，操作規(guī)范，等師傅走遠了，輪蘇眉上，那就沒什么人關注了。
久了，從遠處走過來的實習師傅看出了端倪，直接過來，
“這名同學你來操作一遍我看看?！彼忠恢柑K眉。蘇眉磨蹭的走過去站在機床旁邊，用手推了推眼鏡，按下啟動按鈕，巨大的聲響讓蘇眉的身體不禁往后移了一下，皺著眉頭，手忙腳亂，可想而知，操作順序全亂了。
“這名同學，站直身體，只要操作規(guī)范，就不會有任何危險。這樣膽小，操作不規(guī)范肯定會有危險，這樣吧！旁邊的那位女同學操作，你就站在她旁邊看著，不許站到后面，練練膽子。”師傅轉身對驅散了后面圍觀的同學，徑直走了。
這下糗了，一張小臉燒的紅紅的，當眾被批評還是頭一次，蘇眉默默站在方子喻的旁邊看著這臺轟轟作響的巨大家伙，氣憤加沮喪，還有不服。
“其實，你可以裝作不害怕的樣子?！蓖蝗?，方子喻小聲開口說。
蘇眉看了眼眼前的女生，方子喻重重地點頭，臉上露出狡黠的笑容，這是蘇眉頭一次見過這個女生不一樣的表情。
蘇眉笑了笑，很快就和子喻一邊操作一邊聊天，她發(fā)現(xiàn)子喻根本就不像她的表情那樣，冷冷的，她會突然講很多冷笑話，還會講很多女生間的笑話，蘇眉就一直笑個不停。
結果就是兩個人一起被實習師傅教導了，下課了還被留下做自我檢查。蘇眉覺得是自己連累了子喻，連連和方子喻道歉，哪知道出了實習大樓，方子喻一身輕松的對蘇眉講：
“別往心里去，沒什么大不了的，就和老師聊聊天嘛。對了，晚上有我們系里面的新生晚會彩排，你有時間過來看?！闭f完，背著包就走了。蘇眉看著箭步流星的背影覺的好瀟灑，無端的羨慕了好久。
晚上，蘇眉沒約到夏夏，就自己跑去看彩排。人很多，蘇眉找了個角落在人群中尋找子喻，突然想到去年自己剛入學時候，也是遠遠在臺下認識了方子喻，這次大老遠就看見子喻一身演出服，畫了妝，還是看不出本來的面目。子喻旁邊站了一個女孩，高高的個子，也穿演出服裝，手里拿著講稿好像和子喻在對詞，子喻扭頭看見了蘇眉，就趕忙放下手中的東西走過來，說到：
“你自己一個人過來的？我給你找個位置看吧！”
“不用，不用麻煩，我一會還有事，看一會就走的?！?p> “那正式演出的時候你得一定來，看我表演?！?p> “嗯嗯?！碧K眉用力點頭，應下這個約定。
“看到臺上那個女生了么？剛來的新生，今年和我一起主持，書記讓我?guī)??！弊佑饔孟掳统竺娌逝诺奈枧_上指了指。
蘇眉看見了那個女生，梳著兩個丸子頭，身上穿著亮晶晶的衣服，眼影也是亮晶晶的，看不清表情也看不清模樣，想著應該是很好看的模樣，不知道為什么蘇眉心里竟是一陣恍惚。
“她叫唐瑤。”
是的，她叫唐瑤。一個很突然也很順理成章的出現(xiàn)了，在蘇眉與陽的單調的愛情進程中，蘇眉還沒學會如何去表達愛，去表達喜歡，甚至不知道怎么去引起這個人對自己更多的關注。幾次想和夏夏那樣就直接走到陽的面前告訴他，我喜歡你，你呢？喜歡我嗎？可是，喜歡的話一定要說出么？那么多次相處，那樣充滿愛意的眼神難道可以忽略掉么？或許真的是不那么愛，不那么喜歡，才可以不接受也不拒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