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夜晚安靜悄然，月光明朗的籠罩著這片水泥建筑，窗外墻角下一只蟋蟀細細密密的叫著，似乎永遠都不用喘氣。蘇眉枕著手臂，床鋪上原來的枕頭丟到了一邊，眼睛一下下眨著，熄燈前還熱鬧的走廊現(xiàn)在只能隱約聽見水房里均勻的滴水聲，水房里面永遠都會有一只壞了的龍頭，水滴滴在瓷磚上的聲音。他們是什么時候在一起的？他們在一起了么？今天子喻沒來，說是要晚幾天再來，請了假的。在大巴車上，蘇眉沒看見鄭偉和田輝他們，或許他們坐下一輛大巴車。要去問子喻么？怎么問？那林森怎么辦？想著想著，蘇眉用手狠狠捶了一下自己的頭，和你有什么關系？朋友依然是朋友，沒有任何改變，蘇眉透過窗簾縫看著那一輪皎潔的月亮，清冷的月光周圍沒有一片的云，一顆星和一絲絲微風。
“起來了，同志們。八點在樓下集合呢！”一夜的安靜后，走廊又開始了熱鬧了，杜洋的大嗓門更是尤甚。蘇眉睜開眼，也不知道自己是幾時睡著了，就覺得頭暈乎乎的，后腦沉沉的，真困。估計昨天一路坐車顛簸，大家都還懶懶的趴在床上。
“幾點了？杜洋?！碧K眉在枕頭底下摸了半天手表都沒找到，趕緊一邊坐起來一邊用手指按著頭，頭疼死了。
“整點報告，現(xiàn)在是北京時間早上7點整?！倍叛笠桓贝┐髡R，對鏡貼花黃的架勢。
“啊啊啊，有沒有搞錯。才七點鐘呢！”蘇眉一頭扎進被子上，還能再睡半小時的。夏夏對此毫無反應，這個人就是這點好，要是想睡就是在耳朵邊打雷、敲鼓扭秧歌，也沒任何反應。還是湘妹子，一起床就笑臉相迎，趕緊穿好衣服，嘟囔著一會水房人多，找不到位置，現(xiàn)在剛剛好也不擠，于是端著臉盆，掛著毛巾就出去了。
“湘妹子，你的尾巴有這么長么？”杜洋看著半敞著的房間門大聲嚷到，來往的人總是習慣往里面瞄上一兩眼，杜洋緊著兩步一把把門關起來。
“咋了，不起床。昨晚又熬夜看小說了，看你的大黑眼圈?！?p> 蘇眉嘿嘿笑了下，算是默認了吧。
“你家子喻怎么沒來？丟下你孤家寡人了。起了，一會一起去吃早飯，看看這地方的食堂咋樣。”杜洋拿著梳子不停的梳著已經(jīng)無比光滑的小馬尾了。
蘇眉剛想說我不想吃早飯，隨便吃點昨天帶來的面包就行了。杜洋一下把她從床上扯下來，還是大一初見時的強勢。“站好，軟綿綿的樣子，唉剛認識你的時候多精神，現(xiàn)在像個啥，像個蔫了的蔬菜，缺水??？還是缺愛情？”
哼，是缺心眼兒吧！蘇眉心里自嘲，不是缺心眼兒是什么。去吃飯吧！
杜洋拉著蘇眉出了招待所的樓門，初秋的早晨無處不透著清爽與自在，早晨總是能給你無限的希望，盡管每個晚上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這一天和往常的每一天其實都一樣。在吸入吹過來的第一縷山風時，你會覺得有些過往如抖落的灰塵一樣可以輕易的打掃。
也不知道是來早和還是來晚了，總之食堂人少的可憐，空曠的墻面貼著小塊的白瓷磚，簡單的水泥地面上支著大概十張圓圓的木板桌，二三個人用飯盒盛著白粥，一手夾著饅頭，面前一碟子拌好的白菜，還有一袋牛奶和一個煮雞蛋。還不如學校的食堂花樣多，倒是很干凈。
蘇眉拎著裝著牛奶和雞蛋的袋子和杜洋繞著原路返回，杜洋突然說：
“還記得大一的時候么？我們剛認識，熱熱鬧鬧的。轉眼，我們就要畢業(yè)了，真快??！”
一時間，蘇眉沒說話，只是拿手用力地握住杜洋的手。未來也一樣，都會匆匆地來，匆匆地走，唯一能抓住的就只有這稍瞬即逝的現(xiàn)在。正想著，廠區(qū)里面突然響起了音樂，搞得她們倆一陣慌亂，和校園里面的上課鈴不一樣，舒緩的莫名其妙。一會不知從哪里就走出來很多人，拎著安全帽或者什么袋子之類的，沿著下坡路零零散散的走了，蘇眉和杜洋對視一笑，原來人家電廠的工人下班了。以前課內電網(wǎng)運行實習課時候老師講過，電廠的工作是倒班制，什么五班三倒之類的。上了夜班的剛好下班，早晨那一班剛好開始工作，正想著，幾點了？不會是八點了吧？啊，趕緊的。。。。。。
等蘇眉她們一路奔跑回到招待所，看見樓門口的空地上大家已經(jīng)集合了，帶隊的吳老師正在找班級負責人清點人數(shù)，她倆趕緊從人群后面擠進來，蘇眉把吃的揣進上衣兜里面，真慶幸，早晨出來的時候穿的是實習服，寬大的袋子裝個把雞蛋什么的還是搓搓有余的。
吳老師是個四十剛出頭的男老師，一副白白凈凈的樣子，在校內的時候帶過蘇眉她們電網(wǎng)運行實習。吳老師大老遠就看見從后面擠進來的蘇眉和杜洋，沒說什么，只是一遍一遍強調說女生站前面，男生走后面，帶好安全帽，一會進工作區(qū)不要大聲喧嘩，保持紀律。蘇眉藏在湘妹子的后面，盯著她綠油油的膠鞋后腳跟，不敢和吳老師的眼睛對視，這是個貌似溫和骨子里卻嚴肅的老師，在校內實習的時候找過蘇眉談話，說到過幾句堅硬的話，蘇眉知道那是作為頗有良心的老師幾句心底的良心話，像夏日里過水的玉米碴飯一樣，咯在蘇眉的胃里隱隱的不舒服?？墒沁@樣的年紀，若不是經(jīng)歷些苦難，又怎么看清圍墻外面的世界，這些柔軟的身體怎會擁有堅硬的殼。
男生們還是不時在隊伍的后面推搡著，開著不合時宜的笑話，無聊與幼稚是那個年齡段男生最大的特點，過了大學四年，似乎也沒好到哪里，蘇眉惡狠狠的朝后面那群人看過去。幾次更換的班長也像木偶一樣被拉扯過去，尷尬的模樣看著就讓人難受，那些裝出叛逆實則空虛的男生，名字叫A、B或者C的都沒什么區(qū)別，胸中無溝壑的人都空洞的像個軀殼，蘇眉又一次惡狠狠的想。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蘇眉總是帶著惡意，或者從他們開始那樣肆無忌憚的談論陽開始的吧！也是從他們開始私下嘲笑蘇眉開始的吧？那又有什么？蘇眉握緊手里的雞蛋，默默地向山上走去。
遠遠的，巨大的水泥建筑，那些以前只能從書上看到的電機圖片，現(xiàn)實中和圖片里完全不一樣，要爬上幾層鋼板樓梯才看到發(fā)電機組的全貌。跟在后面的夏夏，不時地推著頭上安全帽，小聲嘀咕著，不會以后我們在這樣的地方上班吧？我才不想。
其實，我也不想。蘇眉扭頭和夏夏說道，那時的蘇眉一腦子的不切實際。
“這是你們的專業(yè)，一定得好好守住你們的專業(yè)，這是你們吃飯的家伙。”領隊在上面的吳老師用那不大不小的聲音朝下面說道。大家頓時安靜了，是懂非懂了吧！
一群人繞來繞去，出了這個門，進了那個門，各有所得，也各有心思吧！終于進入一個稍微干凈的大廳，一面墻的輸電線路圖和紅紅綠綠的小燈，只是熟悉的，在學校的電網(wǎng)運行控制室里面見過，只不過那里是模擬的程序，這里確是真實的，心里還是有點緊張的。來的路上，吳老師已經(jīng)把學生分成了幾組，八人一組，分別跟著不同班次值班的運行人員，跟著正式員工一起到時間上班、下班。蘇眉和杜洋還有幾個男生分在一組，第一周就跟著運行組，一個看著年輕卻有點懶散的小伙子抬頭看了他們一眼，就來了一句，隨便看吧，就別動就行，然后就盯著操作臺旁邊的小屏幕。
蘇眉低頭看見他一雙灰面白底的布鞋，一只腳也隨意的趿拉著，操作臺下面的抽屜里堆著一堆雜物夾著一本書，不是專業(yè)方面的書，一本自己沒看過的書，突然之間，蘇眉就有了一點親近和熟悉的感覺。
一整個下午的時間，人員由開始的八個人一點半準時到場，后面斷斷續(xù)續(xù)的有人偷跑回招待所。走得時候連凳子都不知道收拾，唉！這是丟人呢。蘇眉彎腰把空的木凳子擺在運行室的角落里，一回頭又看見了那本書《平凡的世界》，蘇眉在圖書館看過，只是看了一部分沒堅持下去，那時候圖書館的可選的書太多，總是被各種開頭的書吸引過去。
沒有窗戶的運行室里面，一整天都開著明晃晃的白光燈，分不清幾點。實習的學生只跟著白班一起，開始聽了一會講解，杜洋就找了個桌子未雨綢繆的開始寫實習報告。蘇眉和幾個男生無聊看著操作臺上安全說明書，穿布鞋的小伙子湊過來說，新鮮吧！后面保準就膩歪了，等以后到電廠上班有的時間熬了。蘇眉指著抽屜，問道：
“你喜歡看這本書？好看么？”
“談不上喜歡，說不上好看，有時候輪到夜班，打發(fā)時間的。你們這個專業(yè)畢業(yè)都來電廠吧？”
“基本上，要成績好，條件優(yōu)秀才能來的。”蘇眉小聲說。
“是嘛？這種地方還有高要求??！”
“對啊！待遇和福利多好，穩(wěn)定又不辛苦?！?p> “你說的也對。方寸之地，來了，久了，就不想出去了，也出不去了嘍?！辈夹欣L著更懶散與無奈的怪強調。蘇眉沒接話，不知道該怎么接。見蘇眉不說話，他又說道，像是自言自語的，大學校園生活，令人向往吶，一定很熱鬧。蘇眉轉頭看了眼空曠的運行室，散落坐著的幾個人，忽然失落起來，不由得心生凄然。